不停歇,连夜赶路,在虞雪坠被摇得晕头晃脑、快要散架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洛城。
金家人之前收到飞鸽传信,早派人在城门口等着他们。前来接应的是个青年郎君,穿着一身锦缎圆领棉袍,生得细眉细眼,一看见他们,大老远就开始躬身行礼,热情道:“谢大都督,您可算来了!”
青年是金家家主独子,单名一个纳字。待马车近身,金纳迅速带着众人就地叩拜。
乌泱泱的人群跪了一地,照风挥着鞭子急道:“跪什么跪,还不快快带我们进城!”
“是是是。”金纳迎头被训了一顿,他匆忙起身,满地的人也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乌泱泱的人群呼啦啦让出一条道,马车飞速驶入城中。
虞雪坠透过垂帘,看着外面的一切。
这个金纳,她也是认识的。上一世驱除瘟疫,就是他带着一众金家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她对金家大行封赏,金家扬名天下,金纳也因此在民间博了一个“在世神医”的美名,大疫结束后没多久,他就坐上了金家家主之位。
身为帝王,虞雪坠惯来很是惜才,但不知为何,她两世都不怎么喜欢这位“在世神医”。
金纳在前面匆匆带路,很快到达了金家大宅。
金家家主金咏德早侯在了正门之外,他年逾五十,亦穿着一身华美锦缎,面容不见一丝风霜。作为偌大家族的家主,金咏德沉稳老练,也极会看眼色,远远看着照风面色焦灼,他快步迎上来,二话不说攀上马车,撩开垂帘一跪,抬手给谢无晏诊起脉来。
“大都督脉象虚浮,危矣。”他朝外面喊道,“快去将医堂所有医师喊来!”
外面仆侍领命,四散奔去传信。
金咏德向谢无晏恭恭敬敬请示:“大都督,府中已为您备好房间,您的毒深入筋脉,应当即刻卧床静养,您快快进府吧。”
谢无晏倦怠地看着他。一路奔波,他醒醒睡睡,面色如纸,眸底赤红,看起来跟个鬼一样。
金咏德微微缩了下脖子,直到听到头顶传来应声,他才快步爬起来,倒退着下了马车。
钟离和照风搀着谢无晏入了金家大宅。
金咏德和一众人拥进去,金纳留在外面安排谢无晏带来的人。
他待谢无晏的护卫们十分客气,拱着手,满面堆笑地寒暄道,“大家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那必然是很辛苦的。
三天的路程,他们日夜兼程,硬是走了两天便到了,这一路舟车劳顿,马疲人倦,怎么可能不辛苦。
众人都没什么精力听他废话。
但看在谢无晏要靠金家救命的面子上,他们只能隐忍不发,听他在那没完没了的寒暄。
金纳说了不少,四周渐渐无人应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招人待见,但他的脸上仍是堆满了笑意,和气道:“府中已为大家备好住所,一应饮食也准备好了,大家先去休息,我就不叨扰大家了。”
众人道谢,快步入了府中。
金纳在这时才看到虞雪坠。
他那双细长的眼睛蓦地一睁,像是在仔细确认她的性别,而后热情地朝她迎过来:“恕我眼拙,竟不知大都督车驾上还有位姑娘。”
虞雪坠微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金纳的视线将她从下往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叹道:“原以为大都督不近女色,如今才知,是大都督眼光太高,寻常颜色入不了他的眼,唯有姑娘这般貌美……”
他后面的话未说出口,但语调颇有些意犹未尽。
他大概是误会了虞雪坠和谢无晏的关系。
也不怪他,谢无晏身边长年不见女人,陡然出现个贴身侍奉的美貌少女,总会引人遐想一番。
金纳对虞雪坠也是满面堆笑,但这笑意与方才对护卫的笑意不同,多了许多的谄媚。
大人物的贴身美婢,可比大人物的护卫有身份多了,尤其谢无晏长年不近女色,这唯一的美婢,便更显珍贵。
说不定她吹一吹枕边风,便能决定金家的以后。
金纳决定像讨好谢无晏一样讨好她。
虞雪坠瞧着他的媚笑,心情十分微妙。
上一世她在帝位上,金纳对她也是极尽谄媚,但那时,他的谄媚是出于对皇权的畏惧,而这一世,他的谄媚却是因为她背后的男人。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虞雪坠任金纳误会了下去,并未否认她和谢无晏的关系。
谢无晏的东风如此好借,不借白不借。她原本就打算靠他的势,如此正中下怀。
金纳见她的反应,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他脸上的笑意更谄媚了。
他迅速招来一个仆侍,当着虞雪坠的面,仔细交待道:“快,在大都督的床榻上再添床被褥和枕头!”
虞雪坠:“……”
她急忙道:“不必了,大人伤重……”
“大都督伤重,更需要有人贴身伺候,”金纳打断她,笑道,“姑娘是大都督的枕边人,这等贴身的活儿,必得亲力亲为吧。”
虞雪坠:“……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