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凝笑园里的菊花、海棠一类的花卉开了不少,侍女们都在园子里闲逛玩乐,人一多起来,到底是比无声园更热闹些。
月儿也在这个队伍中,只不过她不是来闲逛的,而是刻意来采摘几枝初菊,好插到前不久楚凤歌带给她的几个瓶中再送给干奶奶——那几个陶瓷瓶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楚凤歌却宝贝得不得了,说是极难得。
“你们小点声儿,别吵到公子,他正作画呢。”林瑾的大丫鬟红雨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丫头们见状都到别处玩儿去了。
月儿停住正要铰断一枝含苞的雪珠红梅的手,闻声望去,只见在一不知名的树下,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袭白衣在风里翻飞,几片黄叶飘落,一眼望去,宛若置身空谷的仙子,月儿的视线不由得为之一顿,久久不能回神。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白衣男子的身边。
“林大哥,今日怎么有兴致画画呢?”
林瑾垂眸一看是月儿,正趴在案边,抬起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向他,就像一只偶然闯入人世的林中鹿。
“近来无事,见这一丛‘仙露蟠桃’开得正好,便着人拿来了纸笔,”林瑾一边向月儿解释,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随意画一画而已。”
透亮的宣纸上疏疏朗朗的几笔磨痕已大致勾勒出竹、石、菊的雏形。只见他用笔酣畅、潇洒隽朗,浓淡疏密,俱各有致,画面透出一股“清雅”之气,月儿虽不懂画,却也知林瑾的随意一画只是过谦之辞而已。
月儿默默托腮在一旁看他作画。这个清俊高逸的男子在作画时,愈发显得沉静淡漠,双眸如沉潭之星,冷而深邃,不可捉摸。似乎只要多望一眼,就会陷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去。月儿托着腮想,难怪清川姐姐见了他一面就动心了,连素素那些小丫头也经常一提到公子就满脸娇羞。
这世上所有好听的词都用来夸赞他也不为过,他永远都是那么完美,无可挑剔……
不过好奇怪,脑海中的林大哥竟都是不笑的,即使是笑,多半也是礼貌疏离的笑。而秦明呢,秦明忽然从月儿的脑海里钻出来了,傻傻地笑着。这个呆瓜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总是拧在一起,就好像一条麻绳。
月儿的思绪又飘到那一次林大哥和左归云的琴箫合奏了,她记得林璟眼中的那滴泪,那个脆弱无依、眼神忧悒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么?
月儿想得好深好深,不知过了多久,抬起胳膊打了个哈欠,竟有些乏了,便歪在一旁的凉榻上靠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睡着了。
林瑾停笔时才注意到月儿已在一旁睡着了。身子偏侧着,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在淡淡的树影下愈发明亮清澈,睫毛长长的,小而挺的鼻子翘立着。虽在睡梦中,柔白的双手却依旧牢牢握着那束菊花,收于怀中。粉紫的发带依着耳鬓垂落双肩,一系春意盎然的罗裙淡淡掩住悬在空中的双脚,随风晃动。
瞧着这乖巧可爱的的睡姿,林瑾心念一动,眼眸不觉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忍不住将方才画好的竹石菊图收在一处,又重新铺了一张宣纸,蘸取墨汁,将这“少女捧花入梦之姿”纳入了画中。
就快要落成此画之时,林瑾恍惚听到月儿的呓语,他笑着凑近,脸色却随之一变。
“秦明,秦明……真是个、大呆瓜,嘻……”
看着月儿嘴角浮现的安然笑意,林瑾铁青着脸,妒意丛生。秦明?月儿的心上人难道是秦明?他堂堂林家大少爷竟比不过一个下人!
他将手撑在案边,稳住微微颤抖的身形,极力平复剧烈起伏的情绪。一面想,一面又责怪自己怎会如此失态?
“报,少爷,”一个下人急匆匆地上前通禀,满面的焦灼之色,“清水河传来消息,说是庄子里的几个庄稼人闹了起来,少爷,该当如何?”
不久前林府北面的生意出了点纰漏,林璼生赶往处理,林府的大小事务暂时由林瑾代管。
林瑾听了个大概,庄稼人闹事常有,并非什么大事。他的脸色稍有缓和,负手沉声,“着人先带几个护院前去稳住局面,同时禀告官府,府衙的人自知如何处理。”
那小厮得了令,一溜烟跑没影了。
似乎是被人声吵醒,月儿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眼就看见林瑾正闷闷不乐的样子。
“林大哥。”
林瑾一言不发,月儿觉得奇怪。
“这好像不是刚才的那一幅啊,”恍眼瞥见他置在案上的画,正要仔细看看,林瑾忙用身躯挡在了案前。
“还没画好呢。”林瑾一改平日持重的模样,慌里慌张地收了画。
月儿只依稀瞟见画的好像是个女子。
素素也从无声园满载而归。
主仆二人一起分拣着,挑出花色姿态极佳的分插入三个瓷瓶中,其余的暂时搁置在一个阔口的陶罐里用水养着。
“真好看,小姐,这一瓶多热闹呀,红红绿绿的。”素素举着插满了瑞云殿、玉壶春、凤凰振羽一类菊花的净瓶,笑得十分灿然。
这一瓶插花透着一股生机盎然、富贵祥和之气,料想林奶奶和干娘见到一定很开心,月儿飞也似地赶往了林老夫人、林夫人的住处,二人见了果然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