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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糖(1 / 2)

1985年,团结屯发生了一件大事。

小学老师李成齐的老婆陈枝被发现死在了数九隆冬的北土上,赤身裸体,嘴里塞着黑魆魆的冻泥。

地里冒出小半截干稻茬儿。

女人身上的吻痕和着下半身的黄尿,洇湿了行人脸上的斑纹和地上的皑皑厚雪。

警车轮胎碾碎白雪的残尸,留下两道车辙印。

李冬衡寸头发梢上挂着阴潮的汗珠,一向视如珍宝的布包褡裢正拖在身后一米远的地上,被翻至卷皱的《说医全传》好似一块坟头木碑,斜插在车胎拱起的泥堆中。

他向来性格温吞,小小年纪本该是活泼好动,惹事生非,可他却从未和人红过脸。

然而此刻,那张原本干净瘦削的脸上挂着彩,牙花往外渗着血水。

刚刚放学,代二华露着脚踝站在学校门口大摇大摆地抽着他奶奶的旱烟,见李冬衡缩着胳膊背个破包从他面前走过,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没出息的东西,你妈那个婊子又和哪个男人滚热炕啦?”

李冬衡没理会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代二华不依不饶,右手抓住李冬衡的肩膀,扯起嗓子大喊:“你个杂种生的,你妈死了,你妈光着身子躺在路……”

话还没说完,一记拳头“砰”地招呼到了代二华的下颌上,两人顺势扭打起来。

李冬衡穿着大了几码又打着补丁的棉胶皮鞋,身子又赶不上代二华壮硕,很快就落了下风,不一会儿就被代二华按在地上又踢又锤。

“代二狗子!你在干啥!快放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厉刺耳的叫声从代二华的身后传来。

代二华还没回过神,悬在半空中的手却猛地教人接住。

许七草小了半截的手掌硬生生挡下了糙汉的拳头,她不痛不痒,牙也不龇一下地瞪眼看着代二华。

“你为啥又打人?你再这样,我就让我爹告诉你妈!”

许七草的棉衣里面裹着黑色的立领毛衣,冬季里干燥,容易静电,引得她额上的几根碎发支棱上天。

远远看去,还以为她才是专门挑事的刺头。

代二华见是许七草,态度立马软了下来,黄牙牙缝里吐出一口烟臭气,指着躺在地上的李冬衡嘟囔着:“别啊!我又没说什么坏话,他妈真的死了,躺在二道沟子旁的稻地里,身上脱了个精光……”

许七草闻言像是炸了毛的刺猬,腮帮子里装了一台手摇鼓风机似地,握起拳头一把将代二华推到了地上。

她那双野葡萄似的眼珠子满地寻找前两天扔在这儿的半截箩底方砖,心里暗暗发誓,今天要是不把代二狗子打到满地找牙,她就不是许七草!

“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许七草刚要捡起碎石子朝代二华的脑袋上扔,余光里就瞥见李冬衡支着胳膊从地上爬起。

他偏头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抓起地上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许七草挠了挠头,看见地上的血沫中藏着一颗牙齿,便朝着李冬衡的背影大喊:“李冬衡,你的牙掉了!”

他并未回头,两条腿骨不受控制地指引他往前走。

暮色里的晚霞被厚雪拉得无限长,四野悄寂,地上的枯叶和树上的松针都朝着李冬衡奔跑而去的方向逆行。

许七草猫着腰蹲在那滩红艳艳的血沫旁,打量着血水慢慢浸入冰雪,沉淀出那颗扭曲畸形的牙齿。

她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块绣着野草和雪花的方帕,蹩脚的针线手艺还不如狗嘴叼木头乱涂的东西好看。

“你干啥呢?”

许七草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方帕正巧掉落在那颗牙齿上。

“你别告诉我,你要捡那脏牙?”代二华从口袋里捞出几卷烟丝,叼起旱烟又是一通乱抽,眼神不屑地看着李冬衡掉落的那颗牙。

“关你啥事?比你干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完,许七草麻利地用方帕包起染着血痕的牙齿,用力踢了一脚代二华露在空气中的脚踝,头也不回地朝着李冬衡消失的方向追去。

身后的代二华舔了舔嘴角的癞疮,啐了一口唾沫大喊:“无非是死了个婊子,你们急啥,哈哈哈哈哈……”

七村八落的人像是嗅着了猪肉香气的狗,朝着二道沟子旁的稻地聚拢。

李成齐的老婆名声臭,也不是一日两日,但是团结屯八百年出一回命案,议论声像是受到磁波干扰的双卡式音响,时而播放立体声,时而又假装忌讳,偷摸着小声议论,当作私下里消遣的谈资。

李冬衡站在车辙印里一动不动,他僵硬地看着他妈陈枝那双鼓突且布满血丝的眼睛,身躯屈辱地躺在寒冬腊月的雪地上,嘴角上扬起弧度。

他的爹,李成齐,正梳着一丝不苟的短发,布满刮痕的镜片死死扒住不堪重负金丝镜框,坐在地上,好似在悲痛万分地哀嚎。

他为什么那么悲伤?

李冬衡失去血色的唇角蠕动着,眼角,喉咙和心口处都是涩的,自己为什么无法像他那样悲伤?

可是,李成齐凭什么那么悲伤?

李冬衡迈着沉如万斤铁石的双脚,推开人群慢慢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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