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宫,怎么飞奔到牢狱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狱卒们都没有阻拦自己。
只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在晦暗的地牢中,弥漫着一片将死的寂静。这里关押着许多罪大恶极的人,他们被判处了大荣律中最严酷的刑法,或流放,或处死,或诛连……
几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地方,居然关着唐明月那样的人。
实行腐刑的蚕室在地牢的最深处,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也见不到什么光。
江鸣雪被狱卒带到那里,在门口站了很久,却迟迟没有打开那扇门。
一墙之隔,一片寂静中,她听见里面轻微却厚重的喘息声,那样颤抖,好像在忍耐着深入骨血的痛苦。眼泪没完没了地溢出来,终于打湿了她的衣襟。
江鸣雪用力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她记得,不论是年幼时,还是后来进入官场,兄长都容易让人喜欢,但凡是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人如其名。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
年幼时,他温润端方,又正直良善,总笑着捧着书,教会了江鸣雪很多很多。
后来一场大火,他们家破人亡,兄长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为了她的温饱,只能去权贵府上卖字,拿自己满身才学博人一笑,却从未在她面前提及半分。
再后来,他们进入观澜阁,唐明月入朝为官,处事圆滑,人情练达,唯一几次用官位和权势压人,是为了保她在风月场全身而退……
她哭得太累了,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只能靠在门框上。
良久,里面的人轻咳了两声,气息虚弱,却还是音色如旧,
“是阿雪吗?”
江鸣雪马上强忍住泪水,用力摸了摸脸,平复下自己翻涌的心绪,她深吸了几口气,尽力平缓道,
“是我,兄长。”
大约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推开牢狱的门。
逼仄的牢房很冷很冷,只有一扇小窗。
窗外透进一抹月光,照在唐明月身上。
他半躺在狭小的床上,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缟,衣料似乎很轻很轻,在月色下洁白如雪,衬得他的脸更加平静。
只有他身下的衣裳,被渗出的血染得猩红一片,像一朵开败了的春花。
见她进来,唐明月看向她,像是很努力地,挤出来一个冷清的笑。
江鸣雪却更忍不住哭了。
“兄长……”
她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抱了抱他,却感觉怀里的人冷得像一块冰。
大约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
“阿雪,快放开。”
唐明月似乎很努力地抬起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嘴上只温声说:“兄长身上……”
“脏。”
江鸣雪竭力摇了摇头,因为眼泪的缘故,眼前已然朦胧一片,她哑声道:“兄长永远是这世上最干净澄澈的人。”
她不敢去看唐明月的脸,也不敢想象兄长的心境与眼神。
良久以后,她感受到兄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如儿时那样温柔,“阿雪不要哭……”
“兄长没事。”
江鸣雪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她想一直抱着兄长,直到他的身上变得温暖,不再像一块薄薄的冰为止。
她不知道还有谁能让他觉得温暖一些,脑中忽想起洛拏云爽朗明澈的面容。
“不止是我,洛将军也一直盼着兄长的。”
她终于放开手,想要让唐明月心中宽慰一些:“洛将军上了好几封求情的折子,这几日一直在军中周旋。”
“还入宫找了我好几次。”
唐明月难得愣了愣。
一直以来,在江鸣雪面前支撑的从容似乎终于破碎了,他轻轻闭上眼,神色中流露出一种无力的悲楚,眼角静静滑落下一行泪:“洛将军……”
“我本不配沾染她。”
“还好她没有见到我这个样子……”
江鸣雪一怔。
她垂下头,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泪,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明月,她的兄长,虽然是一个温润谦和的人,但年少的声名,绝世的才情,为官的政绩,世人的称颂,都从未缺席过他的人生,他明明也有自己的骄傲。
现下居然处处说自己肮脏……
处处称自己不配。
江鸣雪觉得这蚕室实在太冷太暗了,把兄长的心都变暗了。
她解下自己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唐明月身上,然后出门,花尽身上所有的钱,雇了几个宫女太监和一辆车马。
她要把唐明月带到住处亲自照看,这样她能放心,兄长也不必担忧洛将军去找他。
大约是她与燕晗的关系已经被宫人们传到了有些失真的地步,一时倒也并没有人来阻拦他们,只有几个狱卒眉来眼去,似乎有些为难。
“江姑娘,陛下还没有旨意……”
出门的时候,一个狱卒终于拦在唐明月面前,勉强地对她开了口。
“判也判了,罚也罚了。”
江鸣雪挡在兄长身前,神色淡漠,目光凛冽,只冷声道:“唐大人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