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孤独的影子在窗纱上摇曳。
李娴踌躇片刻, 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华裳一如既往慵懒的声音响起:“进来。”
他推开门,却见华裳正坐在榻上洗脚,侧头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三把长刀。
李娴眸子暗了暗, 低声道:“将军。”
华裳笑着转过头, “你今日的心绪很繁杂。”
“嗯,我回了李家。”
“这个我知道。”
李娴低下头,有些羞耻道:“我这个职位有他们……”
华裳抬起手压了压,“别,你有没有真材实料我还是知道的,最起码这武官之首的位置由你来, 我很放心。”
李娴垂下头,橘红色的烛火在他的脖颈上打下一层细腻的胭脂红。
“好好干吧, 无论是我还是李家, 总归是为了大周, 李家也确实需要你。”
李娴抬脚走到她的身旁, 在她的脚边坐下。
“我不会让他们破坏将军的东西,我会好好守着将军的一切,等待将军重返职位。”
华裳眯着眼睛, 爽快地笑了起来。
李娴望着她落进水中的脚掌,哑声道:“只可惜没有办法在将军二十岁生辰的时候陪着将军。”
他将所有的担忧压在了心底。
华裳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怕, 你将军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居然被将军看穿了。
李娴的身躯僵硬了一瞬, 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突然张开双臂,环住华裳的小腿,细腻蜜色肌肤在烛火下有一种丝绸的光泽。
他伏低身子,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她的小腿上。
他真的很怕,怕他的将军真的如算命所说过不去二十这个坎,怕无法再见到将军。
华裳似乎明白他的忧虑,但她并没有再说什么,有时候越是劝慰,越是令人悲伤,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她凝视着烛火,嘴角微微上翘。
想要她华裳的命,这天下还没有人能做到。
三月三日上巳节,曾有诗描绘这一盛况,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往年,太上皇都会在曲江池宴会群臣,共同举行祓禊之礼,但因当今圣人体弱多病,不能离宫,所以,祓禊之礼便由太师王问之带领群臣举行。
华裳一早吃过早膳后,便穿上青娘为她制的新衣,白衣广袖,宽带长巾,远远望去颇有风流狂士的形貌。
她脚蹬一双木屐,正准备走。
青娘又唤住了她:“将军急什么,还没有穿完。”
“啊?还没完?”华裳苦兮兮道:“好热啊,青娘饶了我吧。”
青娘捂着嘴笑,“不行,将军必须要再拿一件衣服,这白衣若是弄湿了,实在有失体统。”
华裳吐了吐舌头。
青娘取出一件桃红色的外袍,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无奈道:“你若不愿穿,就这么披着吧。”
她拢了拢华裳如缎的秀发,视线触及夫人的灵位,一时百般感慨都涌上心头。
白衫红袍。
华裳一个旋身,裙摆如同花一般绽开,细腰长腿,婷婷袅袅,她穿上女装宛若三月枝头的娇嫩桃花。
青娘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将军真好看。”
华裳笑眯眯道:“可是在我眼里青娘才是天上的小仙女。”
青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轻轻锤了华裳一下,“将军你这张嘴啊,简直比那些风流郎君都厉害。”
“这怎么能一样?”华裳微笑道:“他们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可是出自内心。”
她突然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青娘的腰肢。
青娘惊呼一声,竟被她举了起来。
华裳笑眯眯地将她举高高,还带着她转了一圈。
青娘捂着嘴,眼睛笑得弯弯的。
华裳软着声音道:“青娘你笑起来的模样格外动人。”
所以不要在露出那样伤心的表情了。
青娘目光微湿,笑着点了点头。
华裳为她整理了一下鬓角,朝她点点头,缓步离开。
青娘目送她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心里面一阵复杂。
将军十岁的时候,老将军便战死沙场,同年,夫人也因为伤心过度郁郁而终。好在当时大郎君十六岁,足以支撑起冠军侯府。可是,大郎君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亦战死沙场,当时二郎君十八岁,将军才十四岁。将军十六岁那年,连二郎君也去了。
将军在最该教导儿女之事的年纪却一直跟着两位兄长在军营里生活,两位郎君又都没有娶妻生子,恐怕将军也并不怎么通晓男女之事……不,恐怕将军所通晓的男女之事都是侧重于男子的。
青娘忍不住叹息。
本以为将军成亲之后便会好一些,谁料,居然是那个结果。
青娘愁闷了一阵,又渐渐松开眉头。
算了,只要将军开心就好。
华裳刚要出门,就见李岚一身浅绿长袍,像根水灵灵的小葱,在门口探头探脑。
她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你在看什么?”
李岚吓得一高跳了起来,捂着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