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的人到得很早,观亭月才刚起,观老太太就拄着拐杖进门,说外面有个年轻的小将士来了。
“那孩子看上去没几两肉,叫他进来吃点早饭也不肯,怪傻气的。”
她看着自家孙女洗漱干净,正对镜扎头发,“巷子口还停了辆马车,我看驾车的娃娃也一身轻甲军装,他们是一起的吧?”
观亭月嗯了一声,把头绳用力一拉,稳稳地系起青丝,“是来找我的。”
“今天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些时候回来,奶奶不用等我吃饭了。”
“哦。”
观老夫人从不问她去做什么,要不要紧,危不危险。
似乎默认了她是这家里当家的顶梁柱,因此无论她做怎样的决定,老人家也绝不会干预。
两个少年人皆是天罡营的士卒,见了观亭月后先礼貌地一点头,随即便请她上车。
马匹踏着清晨潮湿的雾气,载着三人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城门。
当兵的寡言少语,而观亭月又不爱和不熟悉的人多话,于是这一路双方都各自沉默着,宁静得相安无事。
既然是特地备了车马,所往之地必定和永宁城有些距离。
她在车内撩起帘子,眼见路途越来越荒凉,瞧着是朝郊外山中而去了。
约莫耗去一个时辰的光阴,车驾最后在一片苍翠青葱的林间停下。
观亭月钻出马车,打眼一望就认出——这居然是伏首山,之前石善明藏身的那个谷地。
四周仍旧有重兵把守,经过白上青遇袭事件之后,巡逻守卫还增加了不少。
彼时那名轻骑统领摁着佩剑冲她走来,颇为恭敬地抱了抱拳:“姑娘沿途辛苦,侯爷已在谷内等候,请随我来。”
周遭大军扎营的痕迹很重,天罡军似乎刻意保护了现场,并未大肆破坏,所以石善明的营帐还保存得十分完整。
燕山就站在大帐前,正和一个将士说着什么,余光看见她靠近,才分开心神公事公办地一颔首:“来了?”
他转身示意道:“这边走,有件东西需要给你看。”
观亭月不知他们这帮人究竟在弄什么玄虚,一面打量四周,一面不慌不忙地跟着。
主帅军帐的后面是又一个矿洞,里头却不深,只堆积着各类陈旧的锅碗瓢盆,好似放置破烂的地方。
身旁的小将士举着火把照光,燕山终于在洞中驻足,背对着她:“我记得你曾经说,观家军十数年前在这里驻扎过?”
不明白他所问意欲何为,观亭月点了下头:“对。”
燕山:“由此看来,当初你爹也在山谷内停留过一段时间了?”
她想了想,并不否认:“是待了不久……怎么?”
“既然这样。”他自怀中取出一小叠信件似的东西递上前,“此物你想必不会陌生。”
观亭月狐疑地接到手里——那是几张破损的信纸,前面两页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污浊得厉害,其中仿佛有文字。
但字迹大多模糊朦胧,像是沉寂了好些年的时光,泛黄且易折。
她试着辨认上面的内容,开头第一行字就是:
“吾弟林海”……
观亭月双目骤然一震,整个人瞬间打了个激灵。
这是写给她爹的信!
她登时望向燕山,几乎连声音都有些变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后者不急着回答,反而提醒道:“你先看一看,认不认得出这是何人的字?”
观亭月于是提起精神。
对方行文是以年长者的口吻下笔,观家传到她父亲那一辈时,男丁并不兴旺,能用得上“吾弟”二字的,只有观亭月的伯父,观林海唯一的兄长。
“观正风。”她小心地翻阅着书信,“应该是我大伯的笔迹。”
燕山:“你能确定?”
观家世代忠良,历代子孙多以武将闻名天下,几十年前的观林海虽然名声显赫,但在他成年之前很长一段年月间,其实是观正风挑起的大梁。
“能确定。”
观亭月大致读了读前面两封信,看内容多是军情军报,兄弟之间相互感谢出兵援助之类的。
燕山见她翻得认真,方才开始解释:“这些信是天罡骑在一只废弃的火盆内找到的,伏首山从混战起便已不再作为军械库使用,多年以来除了石善明并无外人涉足。叛军占领山谷后,将观家军留下的旧物收拾至这座山洞内。
“我猜测,观老将军当年兴许是阅信之后放于盆中焚毁,但因为什么原因走得匆忙,并不知信件没有彻底烧干净,火便熄灭了。”
若是要烧的东西一口气放得过多,倒也不无可能。
观亭月微微赞同地颔首,继续往下看。
起初二人还只是兄友弟恭的问候,然而越往后翻,书信里的气氛便逐渐肃杀起来,大伯的言语间多次有提到“太后”与“帝党”,文风也开始晦涩难懂,用了不少借代之词,想必是怕落入他人之手借题发挥。
他让父亲小心朝中局势,切勿使观家太过出头,立于风口浪尖。
大奕末代时,朝廷主要分两派,一派是以太后为首的“后党”,另一派则是以宣德帝为首的“帝党”,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