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的半路加入虽然是在计划之外,但并没有影响整体赶路的速度,他尽管年岁不大,可似乎对风餐露宿习以为常,未曾表现出一点不适应。
不仅如此,对待观亭月还十分地任劳任怨。
早起特地去给她打热水,用完饭听话地帮她收碗筷,有时候一招手让他拎包袱或是去买食水,后者颠颠儿地就跑来了,简直是十足十的小跟班,还被使唤得非常愉快。
“姐,给你买的芝麻烧饼,俩铜板三个!多剩了一个钱呢。”
观亭月接过孤零零的一枚铜钱放进怀中,语气平淡地嗯了声,掰开那块饼子,干巴巴的热气扑面袭来,里头真是除了葱花之外看不见半点颜色。
不远处的路边酒肆内,店伙正把菜上齐,三素三荤,卤肉肘子熏火腿,算不上奢侈但也是色香味俱全。
燕山同他那几个亲兵陆续落座,隐约还朝这边看了一眼。
观亭月向来说到做到,上次她亲口承诺了要负担拖油瓶弟弟的费用,就当真言出必行,自己找小二给了住店的银钱。
在那之后,路上的食宿她都照付不误……当然是只付一个人的分量。
反正燕山也没说是给谁出的钱,她自己吃随意点不要紧,江流却还在长身体,平日便由他过去跟着蹭饭。
少年看她手里寒碜的烧饼,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姐,要不我也不去吃了,我陪你一起啃大饼。”
这倒霉弟弟讲义气是讲义气,就是脑子常年不拐弯。
“傻小子。”观亭月斜睨过来,“他付钱让你白吃白喝,你不去吃个够本,非来抢你姐我辛苦赚钱买的饼子。
“你是跟我有仇吗?”
江流:“……”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他尴尬地挠挠头:“对哦,我给忘了,没想到这一层。”
后者挑起眉,在他额上轻戳了个弹指,“现在知道了,那还不快去?”
少年觉得此话有理,眼下得了令,立马士气高涨地往回走,在饭桌上甫一坐下,便斗志昂扬地叫小二:“再给我上五大碗米饭!”
一旁的店伙忧心忡忡地瞥他:“小兄弟,你面前的这碗还没动呢……”
“就这?我两口就吃完了,只管端上来。”
言罢捧起碗筷,气势汹汹地对着满桌的菜风卷残云地扫荡,不时还用恶狠狠地眼神瞪向前面的人,很有几分示威的意思。
燕山慢条斯理地执杯喝茶,瞧他可劲儿地往嘴里塞吃食,也不心疼钱,略带促狭地看了一阵,才把目光打向门外。
歪脖子老树下,观亭月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单脚蹲坐着,一张巴掌大的烧饼,咬两口便饮一口水,她倒不嫌难咽,视线只落在周遭的风景间,模样甚是闲适。
燕山的神色跟着轻皱的眉峰一并动了一下。
宁可噎死馋死饿死也不认输,是她的风格。
*
过聂曲河再往东,就到了嘉定的地界。
一入蜀地,车马逐渐难行起来,四面的群山连绵不断,哪怕最宽敞的官道也是“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山路不好走,观亭月又在途中给祖母寄信耽搁了一些时辰,于是今日赶到落脚处时便晚了许多。
酉时刚过一刻,四合的暮气已然拉上了月夜的帷幕,除了孤零零的一座客店,数十里都难见半盏灯色。
燕山身旁的一个亲兵立即打马而出,准备去安排投宿的事情。
客栈的院落前是个小矮坡,三只连成一串的纸灯挂在高高的木支架上,此刻这灯下竟依稀照出个模糊的人影,还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那影子个头不高,脑袋圆得颇为规整,好似用规绳画出来的,看身形仿佛是做书生打扮。
观亭月正感觉有些眼熟,待走得更近些了,一张清秀开朗的娃娃脸便显露在昏黄灯辉之下。
对方眼光转过来,登时欣喜地冲他们打招呼。
“月姑娘!”
能在这种地方遇到白上青,观亭月实在是惊讶,毕竟她已经都快把此人的存在忘干净了。
“白上青?”她在邸店门前翻身下马,狐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早听老太太说你们要往东去凤阳,我就想跟来同行的,哪知道你们赶路竟赶得这样快——”白上青摊手一笑,说得甚为感慨,“没办法,只好抄了条近道。”
“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在此处等你们,谁知还真叫我给等到了。”
他们这帮人,车子随停随走,露天席地也能将就一晚,真难为他能追上。
观亭月先是一点头,随之又敏锐地皱眉,“你要跟着我们?”
眼见她表情不太友好,白上青赶紧摆手,“别误会。”
“我不去凤阳,我到川中嘉定,此前不是说过要去蜀地赴任吗?”状元郎语气里还透出点遗憾来,“哎,原想着能与你们共行一段路呢,可惜这便入蜀了。”
听他说只到蜀中,观亭月隐隐要作痛的胃才好转些许,就担心那提亲求娶的麻烦还没翻篇儿。
“还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他打躬作揖,“我做了不少鲁莽无礼之事,是应该来同你道个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