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身上这些旧伤愈合的颜色来看,少说也有个五六年吧。”仵作抬起死者的头,打量后脑的致命伤,又凝神琢磨,“唔……五六年前,那得是建国之前了。”
混战年间的军队,要追究起来可就太繁杂了,倘若是本朝的兵,燕山倒能通过军籍查到其隶属的军种。
“啧啧啧,瞧这口烂牙。”后者掰开口腔,“坏一半了都。”
他将清理下来的碎石块、食物的残渣仔细收在纸上包好,复执起此人的手,边端详边朝他二人解释说:“看看,他右手食指指弯和虎口的地方皆裹有厚茧,左手五指的第一道关节明显向里扣,不出意外,必定是名弓/弩手。”
末了仵作兀自狐疑地纳闷:“奇怪,怎么左手的虎口也有茧子……右肩肩头下凹变形得如此厉害,想是常年抗重物留下的。”
他沿着手再到肩胛比划片刻,“不像是寻常的十字弓啊,什么弩能有这样长,还得架在脖子上……这是种什么武器……”
话音刚落,燕山和观亭月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蓦地抬起头。
——前朝的大合连弩!
四目相对,即便彼此都未曾直接道出口,但在当下居然也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观亭月飞快的盘算:“大合连弩并不轻便,通常不是用来打前锋而主要是用作防守。观家军里基本不带这一类连弩兵。”
燕山赞同地颔首:“此物因为笨拙,如今也已被弓/弩营弃用了。”
“大奕末……”她琢磨道,“那应该是白虎/骑麾下,守城的驻军在使。假若是白虎/骑……他们早些年的确在两广一带征过兵。”
燕山不解:“一个前朝的兵卒,能与你哥有什么仇怨?”
真的是仇怨吗?
观亭月忽然感觉,事情的真相不一定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颦眉自语:“嘉定并非兵家要地,前朝时有大军驻扎么?”
他们当年毕竟都还小,江山地域辽阔,对于势力的格局哪里记得了这么清楚。
记忆里似乎观林海是曾经往川蜀来过一趟,那大概是在他战死前半年左右,但具体是因何而往的,却不得而知。
那年月兵戈四起,每日的战报军情忙都忙不过来,寻常小事观林海不会特地传信告诉她。
这么说,应是和战局无关。
可除此之外,嘉定城里还会有什么……
一瞬间,观亭月蓦地想起了自己被搅得一团乱的卧房,想起那串消失在城门处的脏脚印,以及浅淡的斑斑血迹。
这个神秘的刺客……假若不是冲着信件来的,而是刻意要提醒她呢?
对方手法拙劣地将她引至西北门,难道意有所指?
可惜他们后来让府衙的捕快叫走,未能继续追上前。
西北门,西北门……望北山。
对了,望北山!
观亭月一把拉住燕山的手腕,“走,去找白上青。”
后者冷不防被她拽离原地,居然小小地趔趄了一下,他看着自己腕上修长苍白的五指,竟有片刻的失神。
两个人刚一出院落,迎头便和白上青碰了面,双方皆是行色匆匆。
“白大人,你来得正好。”观亭月神情紧迫,“我想找你查一查嘉定城的州志。”
他闻言展开眉眼,笑道:“巧了。”
“我总觉得近来诸事奇怪,便开了衙门库房找州志翻阅一二,这一看,还真叫我寻到点有意思的东西,刚打算拿给你们瞧。”
他说着把手里折页的书卷打开,递与观亭月和燕山。
嘉定州志光是大奕年间的便有四十余册,其中白上青这一册里主要是详列的山川遗迹。
“大奕朝前后三百余年,说是在迁都以前,嘉定此地曾是太/祖嫡系血脉下某位王爷的封地,这位王爷病逝以后就葬在川蜀,如今的望北山附近。”
有奕一代传十八帝,年岁深远亘久,又几经藩王战乱、外敌围城、百姓起义,折腾到末年,那些早间留下的贵族大墓已看顾得不再严谨。
虽是每代子孙总雇有守墓人,但各地战火连天,苍生黎民饭都吃不饱了,谁还管你家的坟头是好是坏。
因此十数年前不断有摸金校尉打上这座墓的主意,不过大多无功而返。
白上青:“等到宣德帝在位时,动静闹得尤其厉害,据说还动用了火/药。事情传到西宫太后耳朵里,那位又是个好装模作样的主儿,便特地拨了一队兵来看守陵墓。”
观亭月立马问:“是白虎/骑吗?”
“不是。”他又翻开几页,“是观家军。”
“带队的是名校尉,还是观林海老将军领来的。”
她眸中一抹诧异的神色飞快掠过。
原来老爹当初去蜀中是为了这个?
“难怪会对你哥下手。”燕山看了一眼,望向观亭月,“是他守的墓?”
“不。”她盯着这本州志,皱眉摇了摇头,“和他没关系。”
虽然宣德末年时,观家已经不受朝廷器重了,或多或少是被安排去干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也不至于把戍边大将调来守墓这么离谱。
“就算与他无关,旁人却不见得会这样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