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们第二日要走,夜里观长河摆了长长的几桌酒宴,十八里相送一般哭得涕泗横流,没喝几杯却很快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嗷嗷直叫。
余青薇实在嫌他丢脸,只好出来打圆场,把人扶回了房。
临近霜降,天是越来越冷了。
安置好大哥后,观亭月便沿着小径往自己的住处而行。这是条十分幽寂的青石板路,平日大概鲜少有人来往,连枯叶也比别处要多得多。
她正走到水池边,隔着一汪洒满碎月的碧波,忽然遥遥望见对面矮山上,小亭子里的燕山。
他晚间离席得也早,此刻周遭没有随侍跟着,孤零零的孑然一人。
不知是否是因为深秋夜、小山亭以及这料峭的寒风,那身影忽然看上去萧瑟极了,莫名有几分落寞。
观亭月站定脚,远远地瞧了他一会儿,随即掉头折返。
*
今年闰了月,寒冬来得要比往年早许多,亥时不到,草木已经开始打霜了。
燕山倾身伏着栏杆,尚在出神之时,冷不防左侧悬下一壶清酒。
他始料未及地一怔,回眸时,观亭月那双映着微光的星目恰好撞进视线里。
他只发了片刻的愣,很快便从她手中接过酒壶来,眼角似笑非笑地往下一压。
“难为你还记得。”
后者不满的反驳:“我也不是次次都食言吧。”
燕山转过身背靠扶栏而坐,对嘴饮了一口,姿态明显比之前要放松不少。观亭月则站在他旁边,也面朝水池的方向,一边饮酒,一边看破碎的月华在涟漪里清波荡漾。
大概有半盏茶的时光里,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
他喝了几口之后,拿起酒端详,“这酒……味道挺淡的,不是陈酿吗?”
“我哥喝不了烈酒,家里的多是果子酒,带甜味儿。”观亭月说完,略偏了脸瞥他,“怎么,你现在口味还喝重了?”
燕山将酒放在膝上两手握着,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解释道:“西北荒寒,冬天尤其难熬,烧酒喝下去可以暖身。”
“难怪。”她半带揶揄,“你如今都敢喝烧刀子了,是该瞧不上这点荔枝酿。”
观亭月垂目晃了晃酒壶,不知想到什么,神情突然温暖起来,“想从前哪有那么多的花样,当时年纪小,连甜酒也只能偷着饮……”
“当时……”燕山刚起了个头,便摇头笑笑,“当时我其实并不爱喝酒。”
经他这么一提,观亭月不由将视线投过来,“好像第一口酒,还是桐舟骗你喝的吧?”
燕山声音放轻了些许,说是啊。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他同我说这是好东西,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兄弟们费了好大功夫,才从将军书房里给我偷来的。”他屈起一条腿,将手搭上去,清浅地一笑,“后来我才知道,是他和宗帮故意想看我出糗才搞的这一出……不过,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就是太辣喉咙了。
他平生何曾接触过这样辛烈的食物,只一口便烧得满地打滚。
观亭月引以为傲地轻哼,“剑南烧春三十年陈,我爹的酒出了名的烈,连我都不敢轻易尝试,更何况是别人。”
她言罢,又担心他误会,替故人辩解道,“其实桐舟……也不是真心要耍弄你。他们……只是与你闹着玩的,就……”
“我知道。”燕山打断她,不以为意地饮酒,“男人之间是小打小闹还是动真格,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寡淡的冷酒刚抿了一小半,他忽的一顿,语气不太自然地问:“那我……当时喝醉了吗?”
“嗯……算是喝醉了吧。”观亭月微微歪头,凝神认真回忆,“在小院子里练了一整宿的刀,谁拦都不好使,练完就一声不吭地往花坛边上一蹲,认认真真地在那儿看花。”
她倚栏托腮,说到这里便笑了一下,“哈,还怪可爱的。”
燕山却拧起眉头,“可他们和我讲的不是这样。”
他较起真来,“他们明明说,我把酒水洒了你一身,惹得你非常不痛快,叫我半个月内最好都绕着你走。”
观亭月虽仍望着满池夜色,闻言眼底星光一动,继而毫无征兆地朗笑出声。
她笑的时候,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地开怀,嗓音清脆明澈,那中眉眼间流露出的放肆,是无论在何处都会吸引旁人的侧目。
“这满嘴跑马,张口扯淡的作风,肯定是蒋大鹏——他连我爹的宵夜都敢扯谎骗来吃,你居然也会信!哦……”她茅塞顿开,“我说呢,你那会儿怎么躲我跟躲瘟神一样。”
好几次观亭月在宅院里碰到他,才兴冲冲地打招呼,她往前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燕”字刚起个头,后者便猛一转身,撒腿狂奔。
时常惹得她莫名其妙。
燕山不悦地别开脸,“这些事,又没人告诉我。”
她仅是笑而不语,接着却感到纳闷,在旁边坐下来,“诶,我在你们心里,一直有那么凶吗?”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他轻睃了她一眼,仰头喝酒。
“也谈不上脾气好坏吧,只是,宗帮他们大多倾慕你,所以或多或少总是要让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