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被老板娘的唾沫和残汤剩水夹攻得好不狼狈,乍然听到有人凭空认哥,脚下当即一刹,差点被一块发霉的红薯砸中。
观行云顺着声音转头,正瞧见一个轻倩秀致的漂亮姑娘朝自己跑过来。
他略有些怔忡,随后眉眼间露出了明亮之色,如见救星,“小月儿!”
观亭月站在他面前,拉着胳膊上下前后地打量端详,既意外又欣喜,“三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后者同样喜出望外地看着她,“小月儿,你来得正好,快。”
他伸出手,“带钱了吗?借三哥一点。”
观亭月:“……”
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
迎春酒楼的二层雅间里。
松鼠鳜鱼、油焖春笋、三丝鱼卷……酸辣甜香整整摆满了一大桌,老板娘刚还吹胡子瞪眼地骂街,眼下捧着托盘亲自给他上酒来了。
观行云笑得儒雅又和煦,没心没肺地伸手接过,“多谢,老板娘您辛苦。”
对方狠狠地抿嘴,虽内心极度不满,可也没办法——人家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观亭月和燕山坐在对面,眼睁睁看他添第四碗米饭,忍不住开口劝道:“哥……你,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又没人和你抢。”
“你们也吃啊。”他放下筷子,如数家珍,“这迎春楼别听名字好像挺不正经,松鼠鳜鱼可是一绝,他们家厨子杭州来的,什么素鸭、鳝丝、虾球鱼圆,做得比苏杭的还地道。”
“唉,就是贵了点。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观亭月委婉地推拒:“不用了哥,我们吃过了……”
这分量,这场面,她实在是光看看就要饱了。
好在观行云也不强求,微微一笑将酒推过去,“那就尝尝酒水,口味清冽,是你喜欢的。”
她把溢满的杯子先放在旁边,见她哥动作优雅地干掉一大碗汤羹,问道:“这么说,你是因为没钱付账,才同酒楼的掌柜起了争执?”
观亭月琢磨了一下,“你不住在这儿?那怎么想着要来怀恩呢?”
后者轻舔嘴唇,长长地摇头一叹,“早些时候不是担心如今坐龙椅的那位秋后算账么?我在北边多待了一段时间,此后南下,便四处走走停停,打听你们的消息。”
“前不久刚到荆州,在一家小茶馆里吃茶,听人说起怀恩城的观将军庙很灵验,还供的是个女将军。我一打听,好家伙,说城中的百姓敬你如神,逢年过节大小祭祀不断。因此我才想着过来看一看。”
讲到这里,观行云顿时兴奋起来,“不承想流言竟是真的?”
“小月儿,这满城的人都是你的信徒吗?”
她只感觉头又开始发疼了,一言难尽地捂着眉心:“……不是。”
谁能料到当年的安奉民风如此彪悍,上至县令下至马夫,疯得如出一辙,连她自己也还在云里雾里。
“唉……”观行云无不唏嘘地拿筷子敲碗沿,“可惜我向他们报你的名号,他们却都骂我胡说八道,是个江湖骗子……一路行来,连两顿吃喝都蹭不了。”
观亭月深感愧疚地低头:“对不起,我真没用。”
“没事,三哥原谅你了。”他厚颜无耻地揉揉她的脑袋,“反正,咱们还可以去找大哥打牙祭啊,你不是说他眼下是蜀中的首富吗?”
观行云弹了个响指,“今后就让他来养我们好了。”
观亭月一脸担忧地把他望着,“三哥,你究竟是怎么理所当然地讲出这么窝囊废物的话?”
“窝囊废不好吗?”他不在意地掏出一柄骚包的折扇,风度翩翩地在胸前招摇,笑道,“世上若没我们这些无能庸才,哪里衬得出你们这等真英雄的伟光正呢?”
“对了。”观行云把扇子一收,“你现在在哪里落脚?方便收留一下三哥吗?我到你那庙外睡了两晚上,至今还腰酸背疼。”
言罢便捂着肩颈活动脖子,满嘴都是嫌弃。
观亭月脑门儿上的青筋跳了几跳,“城西客栈,一会儿带你过去……哥,我原以为我已经够穷酸了,怎么你过得比我还凄惨?”
他掩饰性地哈哈两声,“钱财乃身外之物嘛,古人都云‘千金散尽还复来’,留那么多银两有什么必要,迟早也是要花出去……”
尾音还未落下,正对面的燕山举着酒杯的手一顿,停在唇边,“我看你这散尽的千金是都用在吃上了吧。从北南下还能绕到西边的荆州,真的不是为了洪湖里的螃蟹?”
“兄台这话说的……”观行云刚想插科打诨,忽然间发现此“兄台”似乎有点眼熟,“嘶——”
他越打量越觉得不对劲,“你……你不是那个……”
和观长河不同,他是见过燕山的,不仅见过,还对他们俩之间那点破事的前因后果知晓得一清二楚,此刻回过味来,当场吃了一惊。
观行云食指点着他,随后又挪到观亭月脸上,恍然大悟,“啊,难道你们已经——”
观亭月打断:“我们什么都没有,你想太多了。”
“哦……”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大概也认为她不可能瞧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