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亭月听出她对观行云的偏见,倒不以为忤,只觉得小姑娘想法可爱,便摇头一笑:“三哥不是那样的。”
“他当时是军中一等一的斥候,刺探敌情,观察地势,摸清虚实,多年以来无一疏漏。因为轻功实在神乎其神,哪怕是去敌方中军帐外偷听情报,也很难被人察觉。”
“就是手上功夫太烂。”燕山在旁补充。
“对,他除了会跑之外,一无是处。”她无奈地摊手笑道,“否则取敌将首级可谓轻而易举,过往的许多战役几乎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什么?他、他居然不懂武技?”敏蓉委实震惊。
观亭月不置可否地颔首,“学武讲究的是下盘稳,力气足,筋肉结实,体格强健。可这些却不利于轻身功夫,因而我爹从一开始便没怎么教他战场上的杀术。”
大概这便是老天爷的高明之处吧。
让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生于世间,谁都不是多余的。
她放下茶杯,“大军开拔前必须得由斥候先行,从古到今皆是这个惯例。他的活儿,我干不了,同样的,我的位子,他也做不了。”
观亭月道:“通常凯旋的捷报多是报主将的名字,而千万大军仅作为后缀,故此天下人才只对名将记忆深刻。
“但其实每一场仗的胜利,都不能全数归功于哪一个人,再厉害的高手,就算能以一敌百一样破不了城门。”
她反问敏蓉:“江湖中不乏风头无双的大宗师,那你听说过有谁凭一己之力击溃敌军的吗?”
女孩儿大概是生平头一次直面这个问题,沉默地皱眉深思起来。
观亭月继续把话说完:“所谓的‘从无败绩’应该是很多人的功劳,而并非是我的。只不过恰好带领他们得胜的人是我,仅此而已罢了。”
敏蓉想了许久,老老实实地向她认错,“……您说得有道理,是我太狭隘了。”
“对不起,我先前不应该那样讲的。”
她笑了笑,“没关系,大多数人都有这种误解,你会如此想,也是情理之中。”
*
傍晚用饭时,燕山的亲卫带话回来,说官府已派出人手清理坍塌淤堵的山道,兴许再有五日便能正常通行。
言下之意——他们还能在此处多待上五天,第六日是一定要启程的。
城里的百姓还是热衷于悄悄跑来给观亭月送点土特产,却又因为李员外的叮嘱,不敢过分打扰,干脆都堆在门口。
你放一篮子,我摆一竹篓,往往门一推,鸡零狗碎的杂物们便哗啦撒一地,简直像是在上供。
偶尔她睡醒了打开窗户,还能发现楼下有拖家带口地在对着这边方向跪拜。
一时真让人关窗也不是,开着也不是。
怀恩处在长江中游一带,即便隆冬亦甚少下雪,连着几天倒是有些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日,气候刚放晴,观亭月正外出一趟回到客栈,尚未进门,便听得里头大着嗓门沸沸扬扬,不知是在交谈什么。
按理说尚不到用饭的时间,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才对。
她跨过门槛,瞧见燕山抱着双臂立在不远处,顺口问他,“怎么如此热闹?出什么事了。”
对方闻言,漫不经心地挑起眉:“回来了?”
他朝旁边一努嘴:“找你的。”
又找她?
这次又是什么人……
观亭月满腹狐疑地转过视线,迎面几个隐约熟悉的脸孔当即欣喜若狂,一窝蜂地涌到她身侧。
“大小姐!”
“是大小姐!”
“大小姐来了!”
她被七嘴八舌的声音灌了一耳朵,四下里环顾,总感觉这些人自己似曾相识,可一时半刻又叫不上名字,只能惊喜地张着嘴。
“你、你们……”
“我是武正啊,二伍的鼓手。您还夸过我体力好,敲鼓有气势来着。”
“我、我……大小姐。”另一个挤上前,指着鼻尖,“我大仓,先锋军的骑兵,从清子桥一战起就跟着您了!”
“我是董硕,以前在辎重营的……”
看对面的男人们争相介绍自己,观亭月方才回想起,原来他们便是多年前守城那场战役里,跟随自己冲锋陷阵的观家军。
谁能料一别七八年,竟还能在同一座城里相遇。
她先是高兴,随后又不解地打量众人,其中好些个身上穿的分明是卫兵的服饰,“你们怎么会在怀恩的?还有……这个……”
那几名城门兵见状,互相对视了两眼,抿着嘴笑。
午后靠窗的位置,光线正好。
小二端来茶水和果点,“各位军爷慢用,有任何需要尽管叫我。”
观亭月礼貌地一颔首,眼下却顾不上吃什么茶果,“也就是说,你们是被朝廷收编以后,调派到这里来的?”
“对。”
“严格地讲是被收编了两次。”有人掰着指头算,“老将军战死没多久,咱们先是让当地的驻军收编了,再然后改朝换代,又让新的官府收编了,去了趟京城核对户籍,辗转又到了此地。”
她听完不由欣慰,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照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