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的?最后一点光在空气?里微弱地颤抖两下,终于黯然褪去。
观亭月坐在漆黑的?房间中,安静地回想着今晚听来的?所有?过往。
直到窗外透出一抹淡淡的?微亮,她才缓慢地收拢思绪。
燕宅的?几个老仆人睡得不多,很早便起了,院外依稀有?轻浅的?人语。
她站起身,感觉坐了一整夜的?四肢僵硬又?酸麻。
在昏暗不清的?晨色间,观亭月终于小心翼翼地掰开燕山扣在她手上的?五指,轻轻放进被衾里盖好。
继而趁着天光未明,她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老仆役年岁大了,低头打?扫花园小径上的?落叶,未曾发觉有?人自?背后而过。
观亭月走?出宅院,走?上长街,走?在行人寥落的?古城之中。
如?今的?襄阳南门在几年前修缮了一回,崭新的?红漆熠熠生辉,驻军精神抖擞地伫立在城楼,迎着朝阳挺直腰背。
她随出城的?百姓缓缓往郊野去。
大概在五里地外,观亭月便和人流分道扬镳了,转而迈上一条曲折狭窄,通往密林深处的?小路。
林子极少有?人往来,即便有?,也仅是附近的?农户樵夫。
草木们?发了疯似的?参天生长,历经几个春秋的?雨雪浇灌,郁郁葱葱得不像话。
她艰难地拨开灌丛,总算在一片苍翠的?矮坡下找到了那数十个高高低低的?坟包。
当初垒砌的?荒土乱石,而今已是绿枝环绕,莺啼燕舞。
过去限于人手不足,他们?只能勉强将战士的?尸骨匆忙埋在一处,连墓碑也无法写尽全部的?姓名。
然而观亭月搜寻片刻,仍是准确的?找到了那方她亲手立下的?石碑。
粗糙的?石板上,“先考观林海之墓”七个字,是她用腰刀一笔一划所刻,昔年的?斑斑血痕,目下却?早被青嫩苔藓覆盖住。
已经许久无人来此地祭拜过了。
她轻抚着石碑间劲力深重的?字迹,缓之又?缓地顺着墓碑蹲下身,仿佛穿隔经年岁月,感受到了彼时自?己最沉痛的?爱恨。
可不管人世怎样变迁,天下如?何纷争,这片曾经金
戈铁马,鼓角悲歌的?埋骨之地,此刻竟出奇的?祥和温柔。
原来人死之后,世间再怎么?洪水滔天,也是万事?皆空了。
观亭月垂着眼睑轻声呢喃:“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
肩头突然被一个力道轻柔地摁了摁。
她从方才就留意到了对方的?存在,因此没有?多少意外,目光仍旧无转移地看着观林海的?墓。
燕山撩袍在旁单膝蹲下,伸手除去一条缠绕着碑身的?枯枝,神色如?常地清理周遭杂草。
“你几时醒的??”观亭月侧目问。
“在你分开我手的?时候。”他低眉闭目,向观老将军无言的?拜了两拜,放上一壶清酒。
她沉默地瞧着燕山的?举动,化雪后的?大山能冷到人骨子里去,苍茫的?天空好似比平日更高更远。
“提出和李将军同路,是故意为了要?把我带来这里,对吗?”
燕山点点头,并不否认,“嗯。”
“我想知道老将军的?墓在何处,也想让你有?机会看看他……你生气?了?”
“……也不是。”观亭月不知怎么?说起。
她用指腹慢悠悠地划过鲜绿的?苔痕,眼神谈不上怀念,但?隐约带着淡淡的?悲凉。
“只不过多年没再回想那日,一下子接收到的?事?情太杂乱,心里忽然很……”她无端一哽,竟语塞了,“忽然很……”
观亭月皱了皱眉,几次开口未能成功,最后还是缄默地抿住唇。
燕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他并非真想听她讲出下文来,然而此时此刻,或许什么?也不说,对观亭月而言才是最好的?回应。
他知道她肯定不会流泪。
至少,不会在自?己面前。
“我大概不是一个理想的?观家后人吧。”观亭月起身来,望着这片安静温和的?矮坡,声音有?些萧索和自?嘲,“最终什么?事?也没有?做成。”
耳畔蓦地传来一缕绵长又?无奈的?叹息。
燕山站在她身旁,“一定要?那样尽善尽美,把所有?的?因果都揽在自?己身上吗?”
他走?上前,掌心突然兜住她的?头,在观亭月讶异的?目光里,带着点强硬的?态度,将她的?脑
袋轻扣在自?己肩胛处。
燕山叹了口气?,竟有?点怨怼的?意思,“你就不能偶尔,也依赖我一下?”
她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目之所及皆是青年玄色外袍上最细小的?纹饰,比年少时清瘦的?双肩宽厚、坚实了很多,居然真的?会让人感觉到些许安心。
观亭月怔忡良久,却?也没有?将额头从他肩膀挪开,她渐次沉静下来,索性?就任凭自?己倚靠着他,难得毫无挂碍,放纵地小憩一回。
“嗯。”
燕山听见?她温润的?嗓音响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