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东,碧瓦朱甍,玉砌雕栏,巷弄小径行走皆是衣着华贵之士。
此处乃洛水高门富户安家之地。
一宅院门口挂了两盏暖黄灯笼,上头落的“谢”字苍劲有力。
再往谢府内看,中庭雅致精巧,紫薇花点缀在旁,更显娉婷之态。
连廊处,有两人并肩而行,垂柳轻摆,光影摇曳。
男人身形魁梧挺拔,步伐沉稳如松柏,眼瞧身旁的女人有些跟不上,他放慢脚步道:“五弟本就不容易,妳何必给自己找麻烦?把母亲也惹得不快。”
“我给自己惹麻烦?”女人骤停,右手扬起指着老宅方向,“母亲本就偏爱谢怀,当年若不是我千方百计让爷袭爵,如今这谢侯的身份能落到爷头上?”
谢广冷冽的眉峰下镶着一双柔情眸子,汪洋似海,“让我袭爵是为了妳侯夫人的称呼,还是当真为了我?”
“蕊娘,妳我夫妻多年,何苦每回都为了五弟争吵不休?”
甄蕊眼中泛起水雾,“谢家大房如今别说嫡子,连个庶子也没有,你让我怎么不担心?谢怀若娶妻生子,这侯爵之位就得落到他儿子身上去。”
似是越说越委屈,豆大的泪珠就这样含在她眼眶里。
其实甄蕊也不想这般。
可如果不争,洛水甄氏的面子该往哪儿放?还有她的元姐儿怎么办?
正当她焦急之际突然感觉手腕一紧,谢广牵着她往前,续道:“五弟体弱,妳莫想得太远,反倒先把自己身子给急坏了,到时阿元入宫之事谁来操持?”
谢广自是懂甄蕊的,几句话就将话题给转了。
“对了,妳不是想将三娘许给郑侯做填房么?”
“是,但阿姐觉着不妥。”甄蕊用帕巾按了按眼角:“先前说咱们昕姐儿太木讷,眼下又说三娘长得过于出挑媚人,年纪又小,当主母不合适……”
“若是做妾室,倒是行。”她抬眸,虽心中有答案却未直言,“爷觉得呢?”
谢广将她的手覆在掌中,多年夫妻又怎会不懂对方的心思,“三弟顺手救下长宁王幼子却没要赏赐,若哪天三娘被长宁王妃瞧见,兴许也是个做妾的命。”
长宁王还有两个庶子皆未婚配,近日总听闻长宁王妃有意替他们选妻纳妾。
“既然都是妾,不如挑个咱们知根知底的。”谢广云淡风轻,不甚在意。
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甄蕊垂眸,眸色甚深。
眼下大房的对手只有五爷,可谢广对亲弟弟护得很,老是为了谢怀和她过不去。
可三爷就不同了,既是庶出,仕途也不顺遂。
若让三娘攀上长宁王那样的高枝,岂不扶摇直上,都快赶上元姐儿了?
再说长宁王重义,到时候拉一把三爷也并非不可能。
片刻后她仿佛下定决心,抬眸坚定道:“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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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老宅内。
谢卿语也同窈娘一前一后在连廊走着。
窈娘压低声音对她说:“娘子,五爷确实有些骇人!方才就那般盯着妳瞧也不说话,也不知是何意?”
谢卿语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夜晚闷热无风,她却犹如坠入冰窖。
“娘子可是被吓着了?”窈娘担忧不已,连忙轻拍她的背安抚着。
“我这心不安稳。”她小脸煞白,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
谢卿语捏着裙摆,脚步虚浮,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
这种感觉,当年郑裴要娶崔柔昭前,她也曾体会过。
应当是女子生来的一种直觉。
整个人像被裹挟着喘不过气。
窈娘想宽慰她几句,便续道:“许是五爷有什么话想对娘子说呢?”
“不。”她几乎黏着窈娘的话,下一瞬就冲了出来,“不是五叔。”
方才正厅那些争锋相对,大抵是五叔已经知晓了那日郑府的来龙去脉。
就连她那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兄长谢行都能打探到,对他而言不过探囊取物。
多日未见,谢怀竟是全都查清楚了。
方才他在厅堂上对自己说的那两个字,分明是--
“抱歉。”
她以为像谢怀这样身份的人,不会轻易低头向人示弱。
又或者该说,从前她接触的世家贵族皆是这般行事作风,做错了事也一派云淡风轻,装瞎作聋便罢。
思及此,脑中又浮出穗穗可人的小身影,她连忙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抽离。
连廊的景致不停掠过眼前,谢卿语却走马观花,低声问:“窈娘,妳对大房的情况可还清楚?”
她总觉得,漏了什么。
好似即将抓到猫尾巴,最终迈不出步,只能眼巴巴看着。
窈娘是家生子,只长她一岁。年幼时在谢家老宅待过一段时日,后来才被拨给三房,五年前跟了她。
她进谢家那年恰好谢怀上京,两人算是擦肩而过。
窈娘见她安定下来了才提醒,“娘子,老夫人指了嬷嬷过来,这会儿该在西院等着了。”
“妳且安心,今日说的话就留在这儿了,我不会再说于旁人听。是怕之后在老宅的日子不好应对,只能依靠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