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住到了一楼,正好在苏菲房间的正下方。楼下的房间有些阴沉,墙壁上留有大片熏黑的痕迹,看来改建前这里定是伙房。
这个宅院虽经改建,但不得不承认,确还是修旧如旧的。尤其是在室内空间改造上留存了原有建筑的特色和精华。房间虽能明显看出外扩的痕迹,但还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有的木柱和横梁,古朴中透出精致的气息。窗的形式很是独特,是那种南方传统村居惯用的梯形小窗,高高地开在墙体的上半部。每个小窗口还配置了嵌入式的,可开合的“木门”。似乎除了通风、采光的基本功能,它更像是个便于时刻警戒的“安全观察哨”。房间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洗手间的平面布局有些局促,过于追求酒店标准的“干湿分离”,而忽视了实用性。
晚饭后,小小的话痨体制继续上身。已换上一身家居服打扮的她完全看不出一路驾车的疲惫,如数家珍般推销着周边的景点。口吐莲花间,似乎错过任何一个都将是人生之憾。苏菲虽勉强撑着头当着听众,但眼神却逐渐游移。是啊,尽管一路商务舱,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转机飞行,加上这一路的行车劳顿,定是累惨了!
晓艾拖起意犹未尽的小小道,“苏菲今晚可得好好倒时差呦。咱们今晚都早点休息吧,明早我们睡到自然醒再出门。”
见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晓艾也转头进了自己的房间。吃晚饭的时候听玉姐介绍,东家在房间的床品上花了大价钱。床垫是某国际五星级酒店同款,床上配备的枕头则是两款软硬度各异的泰国进口乳胶枕。抚摸着顺滑质感的被罩,晓艾推测这定是高支纱的丝光棉制成。躺进被窝,晓艾贪婪地感受着整条脊柱被床垫紧实地承托着。松软的羽绒被轻盈而温暖,周身疲惫卸下,松弛感交杂着困意渐渐袭来。
后半夜,朦朦胧胧间,一阵阵“吱呀、吱呀”的地板的踩踏声由远及近地飘进晓艾耳中。她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暗暗思忖着,“这种木质老房子隔音效果不佳,定是楼上的苏菲半夜因时差而醒来,睡不着在房里踱步呢。”
虽然生长在水乡,但晓艾最是畏寒。上床前早早将暖风打开。但这会子她却周身燥热难耐,似乎每个毛孔都被热风吹得扩张了起来。但她又实在舍不得温暖舒适的被窝,只把双脚伸出被外,固执地紧闭双目与渐渐退去的睡意抗衡着,直至一缕光线顺着头顶的小窗洒下。“唉,看来是睡不着了。不如起来跑个步去。”晓艾盘算着清晨的古村定是别有一番风貌,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迈出院门,抬眼间,一条小溪沿着门前的田埂静静地向前流淌着,直至淹没于愈渐浓郁的晨雾之中。昨天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原来院门前就立着一口六角形的古井。此时,井台上的一只喜鹊正伸展着墨蓝色的翎羽,闲庭信步间,不费一枪一箭,竟是种“管你刀枪剑戟,我自安然自洽”的得道之风。水井的四周用青灰色的砖重新砌过,看上面的题字竟是可以追溯到晚清时期的县级保护文物。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难怪之前听小小念叨“西冲村”曾被传闻为“西施归隐之地”。也许当时的晓艾没有意识到:景致美虽美矣,但极致的背后却莫不是“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落寞与孤寂。
晓艾顺着溪水流淌的方向小步慢跑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湿润混合着泥土、草木的清香一股脑儿地向她袭来。极目之处,被笼罩在一层浓重水雾中的村舍、大片的油菜花田和远处的古樟,渐渐漫成了一幅高低错落、颜色分明、如梦似幻的水墨丹青。而天大地大,晓艾此时脑中竟只剩下“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嗔念。也许死生契阔,就此不问出处,“卸甲归田”,确是个不错的归处!
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幻境裹挟着,晓艾逐渐感受到了一丝面颊上的暖意。清晨的暖阳正着力撕破这层层雾霭,就像梦境终有被现实照亮的一天。伴着耳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晓艾拾级而上,跨上了通往村口的石桥。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打在河岸边,两个中年妇人此时正在桥下围起的水塘边浣衣,捶衣的敲打声闷闷的却颇具节奏感。晓艾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们高高举起木槌,一下一下地用力击打着摊放在石阶上的衣物,一时竟晃了神。
昨晚抵达之际夜色已沉,再加上乘客的心态总是“坐车就好,认路是司机的事儿”。晓艾在周边绕了几圈,只回忆起“静思堂”大概的方向是沿着村口的宗祠前的主路一直向前。但具体是哪条支路,印象却是模糊得很。就在她徘徊张望之际,“小黑”摇晃着尾巴,“汪汪汪”地从不远处向晓艾奔来。它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晓艾脚边,兴奋地将头不停地在她腿边摩擦着。看来是细心的玉姐估摸着晓艾出去的时间已经不短,担心她迷路,派救兵前来相迎了。
早餐已近尾声,苏菲和小小才汲着拖鞋,打着哈气出现在了餐厅。
“苏菲睡得可真沉,我敲了两次门才把她叫起来吃饭。”小小邀功般嘟囔着。
“是啊,床好舒服!没想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苏菲看着面色确实清爽了很多,一扫昨晚的疲态。
“难道,难道苏菲半夜没醒?”晓艾一时竟有点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