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艾在这一阵阵寒暄声中收回飘散的思绪,抬头望向母亲。这个面上、眼里溢满笑意的女人并不是晓艾所熟悉的那个母亲,但却散发着晓艾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光彩。“看来气场相合的人在一起的确能够相互激发,成为更好的自己!”
父亲术后康复得比较理想,白天已经能扶着栏杆在楼道的回廊里慢慢踱步了。
他总是满脸堆笑着,轻描淡写地安慰晓艾和母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妻有女在侧,我是有福气的!”
“别担心,我胸口没那么疼了。。。”
但每每听到父亲安慰自己的话语,晓艾都忍不住心悸,仿佛有数万只蚂蚁在啃食着自己的心般疼痛难忍。
父亲那曾经魁梧挺拔的肩背,在紧紧勒住胸骨的束胸的束缚下,被迫驼了下去。远远看去,再难觅当年的英武之气;他那头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却好似一夜花白;而夜深人静之时,父亲那克制的□□声、吃力的翻身响动,无数次地让并未睡熟的晓艾内心刺痛难耐,潸然泪下。晓艾知道,父亲是在极力克制着周身的不适和蚀骨般的疼痛。
母亲还是一如往常般沉默着。偶尔在阳光正好的清晨,为坐靠在病床上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梳理头发。眼波流转间,那一缕柔和的光是晓艾自年幼起就分外向往的。
人都说不经历风雨,哪得见真情!看来这世上的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都是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才得见真章的!
几天后,父亲终于出院了。考虑到他前几个月必须定期复查,而且这次是个开胸的大手术,三个月内要避免长途劳顿,否则胸骨可能会因为愈合不良而终生落下隐疾。晓艾和母亲商量后,决定全家暂时留在北京。
苏菲这些天几乎日日来陪伴晓艾。她还是如在英国时那般闲散而漫不经心,似乎回国前从未做过任何计划和打算,光阴生来就是用来挥霍的。
苏菲脸露愠色,有些动气地制止了晓艾想要租房搬出去住的打算。
“你就踏踏实实住在我那!这趟回国,我妈天天拉着我共叙天伦,完全没准备放我出来一个人住。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她拍了拍晓艾的手背,仿佛在帮她下定决心般。
“况且,闺蜜本来就是用来依靠的。”这话悠悠地从面色清冷的苏菲嘴里吐出,声音轻柔,确让晓艾倍感暖意。她瞬间红了眼眶。
父亲身体已经大好,在阳光正好的午后,妈妈总会搀扶着父亲在楼下的花廊里慢慢踱着步。温热的阳光将他们的背影投射在廊下,一高一矮、一宽一窄的两个人影头碰着头、肩并着肩,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晓艾透过阳台的玻璃窗,一时间眼眸竟湿润了。
“真好!这也许就是父亲虽从未言明,但却是隐忍期待了多年的相濡以沫吧!虽然这份来自母亲的回应迟了些,但父亲终究是用他三十多年如一日的默默守候,求仁得仁!”
晓艾唏嘘着,“那我自己呢,我的归路在哪儿?”
晓艾一时间除了茫然,内心那曾引以为豪的坚定,竟顷刻化成了一幢年久失修的大宅,扑啰扑啰地碎落了一地的瓦片。
“自己一直坚守的情感,追寻的自由,是否只是逃避现实的借口呢?”
“Rug,那么一个耀眼的男人。对,虽耀眼,但实则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无法为外人道的情人!这样虚构的人设、如鲠在喉的日子,真的是值得自己默默守候的吗?”晓艾心痛而迷惑着。
“自己到底是在守候这个男人,还是在找寻遗失的自我?”
自去年圣诞节一别,半年时光匆匆而过。Rug鲜有消息传来,甚至未曾主动给晓艾打过一通问候的电话。在父亲入院抢救之时,晓艾潜意识里甚至还在期待着Rug会从天而降,为她撑起一片天。但能拯救自己于水火的,从来都不是别人!
“许是厌了吧!”晓艾总在父母睡下后,独自坐在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透过酒杯中漾起波澜的红色液体望向远处。灯火阑珊中,血色顺着酒杯内壁如溪流般线性落下,亦如她滴血的心,慢慢从滚烫炙热,直至冰冷干涸。
“得不到的是朱砂痣;而得到的,尤其是在变成负累后,就成了被无情撇到墙角,嗤之以鼻的蚊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