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晓艾换上跑步服,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苏子宪仰面闭目,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缕温润的光线顺着窗帘的缝隙打在他的睫毛上,金色的光晕沿着他舒展的面庞在氤氲暗淡的空气中传播着。“原来年轻本就自带光环。。。”晓艾一边暗自感慨着,一边缓缓地将双脚伸进跑步鞋里,背上双肩包,极力控制着手腕上的力度,将大门关在身后。
还未到早高峰时段,街上的行人也好似受被这初夏的慵懒感染。人们或衣着宽松、手提早点面色惺忪,或三三两两地蹬着单车,投射在树荫间隙的身影缓缓移动着。夏日的清晨暖阳乍现,金色的光晕从蓝天的尽头漫出来,角逐在透出叶脉的片片生机之间。许是昨夜酒喝得有些上头,晓艾竟从这片片洒下的明媚光阴下,嗅出了一股清冷的气息。那许是划过心间的一缕风吧。。。
晓艾高高束着马尾辫,一顶纯白色无顶的遮阳帽洒下一小片阴影在她的额前。北京外向热烈的天气不比伦敦小家碧玉般的氤氲,几个月户外运动下来,普通棒球帽根本无法招架京城炙热的阳光和火爆的风沙。她两侧的颧骨处已经晒出了几个细小的斑点,照镜观察下来,竟有“农村包围城市”、由点成面的趋势。“看来干什么要喝什么!有心有力,装备还得跟得上!”
她一边活动了几下脚踝,踱着步拉伸着肩臂,一边迈开双腿,缓缓朝着工作室的方向小步奔跑起来。从苏菲的公寓到工作室的步行距离大概五公里左右,基本跟晓艾平日晨跑的距离相当。步履飞驰间,耳边的风声与眼前晃动的长卷交错而过,世间百态尽收眼底。这种奔袭于脚下的通勤方式,成为了晓艾每周一次雷打不动的节目。
这是条精心选择的晨跑路线,穿越了一片最具京韵的胡同区域。前些年政府为了整肃市容,将主街上的沿界面都按照民国风统一粉刷过,看得人泪目。这种千篇一律的“刷粉”工程,灰白分明,确实整齐得令人肃然。但却像是一排排被画了大花脸的演员,浓墨重彩、千篇一律,个性泯然,庐山真面目更是早已无从窥得。而住在这里的居民好像也对这种“市民工程”甚是无感,外面折腾得再热闹,胡同深处那几间小平房总归还是最初的模样;啧啧称叹的该是那些坐车飞逝而过的游人。视角不同,体会自然有异!不过这本也可以理解,“里子”如何,那是岁月搓磨出来的。需要粉饰的,从来只有“面子”。
最后一段路,要穿过几条蜿蜒相连的胡同。这些小巷子就像是皮薄儿馅儿大的饺子,走道压缩到最小,剩下的区域统统留给各个院内加建的单元小房子。四合院门头大多还保留着朱红木门、灰墙砖雕的规制,有的“大户”,还能在残留的门墩和和高悬于门楣之上的门簪上窥得一瞥当年的真容。但胡同内的公共区域总归没有纳入“美化工程”的政府预算,就只能任由着它曾经的美好随着岁月的流淌和日益涌入的人口大军的搓摩下,无奈地模糊了原本的样貌。院内却内有乾坤。一个不大的四合院,七七八八分隔下来,竟住了十几、二十户人家。邻里之间,不说摩肩接踵,总归是人声、狗声、咳嗽叹气声、打嗝放屁声,声声入耳,无处遁形。日复一日蜗居在这么个人口密度奇高的方寸之地,除了不断弱化的感官,定也是要晨起打坐、睡前诵经,方可炼成金刚不坏之身般的平心静气。
这些狭窄的胡同内大多仅可容纳单向行驶的一车进入,最窄的几处,被加建的平房突兀地挡住前路,仅供两个人摩肩而过。每每跑过拐角,瞥见那如豆腐块般切得齐整的“加建房”,粗糙的水泥外墙上方嵌扣着一方如铁笼般横纵交隔地打满钢条的小窗,晓艾总忍不住揣度着:“这墙内的天地大概也是不得已与不心甘交杂吧!方寸之地的‘铁窗生涯’就如同这随时端着一颗心,警惕着被人听墙角的人生,日日谨言慎行,步步如履薄冰!”
这片倔强得有些拧巴的胡同区域,由来已久。暖阳初升的清晨,市井的“烟火气”乍现,这是一股暖意融融的嘈杂。从同一院内、不同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白烟像是比赛般竞相攀缘着,混杂着吆喝声、遛鸟车悠闲的叮当声、甩鞭子的噼啪声以及街坊邻里的招呼声,生命之气、希望之光、人间百态从这里升腾起来。
今晨晓艾跑得有些气喘,许是叠加昨天的攀岩运动量着实有些大。推开工作室的院门,四下静悄悄的,只有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踮起脚尖站在园中开得正盛的紫藤花架上四下张望着。晓艾迅速放下背包,拿出储物柜里的洗漱用品和留存在工作室的一套裤装,快步走进冲凉房洗漱更衣。很难想象这处紧凑两进院的四合院落在建筑师的掌间被改造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外企标配的茶水间、休息室外,工作室还专门改造了一间厢房用作冲凉房。位于另一间厢房的休息室,充分考量了会议和娱乐休憩的多功能需求,除了配备了放映设备、远程会议设备、高功放音响外,更是小吃、咖啡,甚至酒水都一应俱全。休息室的角落还摆放着两张可遥控放平的单人躺椅,甚至还贴心地配备了一次性使用的类似床单的垫巾。简直就是把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多功能公寓搬进了办公室。
想想设计师难分昼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