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江童抱着出勤表,敏捷躬身躲过旁边同学抬起的手臂时,顺便看了眼高一三班的队伍。
很好,还是没有叶飞舟。
道阻且长,道阻且长。她在心里对自己默念,然后咬牙切齿地在【高一三班】旁边写上:缺席一人,扣5分。
非常大公无私。
解散回班的路上,教学楼下,储江童望向楼顶。
天空,铁丝网,被切碎的云。叶飞舟在不在天台?储江童不在乎,只觉得麻烦——刚才做操的时候,她看见徐哲研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伸手点数人头。
储江童能在一个中午改完全班人的化学小测,也能在两分钟内按学号整理完所有人的信息表,可距离对徐哲研许下口头承诺已经过去五天时间,事情却毫无进展。
这不符合“储江童”一贯的效率。
旁边有人问:“江童,下节什么课?”
“语文。”
嘴比脑子先一步作答,说完储江童不经意地抬眼,与一双深邃的眼对上视线。
叶飞舟正从上往下走,逆着人流,在千篇一律灰蒙蒙的后脑勺中,那张本就优越的脸更是出挑,像煤堆里闪闪发亮的唯一钻石,有磁力般,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连储江童都不禁心头一跳,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她定下神,在人群中自下而上仰望,冲他弯了弯嘴角。
这是隐秘的暗示。储江童猜叶飞舟不喜欢高调——高调地逃课和缺席除外——那么,她便遵守他的规则。
叶飞舟有点错愕,别开视线。
目标达成。储江童的嘴角在下个瞬间慢慢落下,不能太快,不然会有“虚伪变脸”的嫌疑;但也不能一直笑,那样会累,而且像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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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课时,叶飞舟没留下来打球。
储江童随手在球场边抓住一个男生,公事公办地问:“老徐有事找叶飞舟,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男生面色微红,眼神在储江童以外的地方乱瞟,就是不看她,好像组织语言也成了件很困难的事:“呃,不清楚,我看他刚才跑步时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可能急着去厕所?”
不看她也好,这样才不会发现储江童被汗臭熏得拼命憋气的尴尬表情。她道过谢,说了声“加油”,假装十万火急地跑走。
直到教学楼下,远离操场和人群时,储江童才张开嘴,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储江童直奔天台。
机房后,一个身影盘腿坐在地上,脑袋低着,捧着手机十指如飞,耳机线弯弯绕绕垂下,随着他修长的手指抬起落下而细细颤动。
储江童从机房后探头来看,叶飞舟闻声转头,看她一眼,眼神淡淡的,紧接着又低下,注意力回到手机上。
储江童当这是一种默许,她贴着阴影边缘坐下,叶飞舟时不时哼一句破碎的小调,储江童听不出是什么歌,想拿手机听歌识曲,又觉得自己好没意思。
直接问他好了。一个无知的、懵懂的漂亮女生。男生不都喜欢被崇拜的感觉?
储江童拿后脑勺轻轻去碰机房的墙,不疼,机械性的动作令她两眼发直,一片白云流过,一群鸟,一架不到指关节长的飞机。它们要飞到哪去?
真叫人羡慕啊——储江童也想要一双翅膀。她也许正在绣一双翅膀,可会是什么样?谎言,谄媚,虚伪的假面,这是储江童仅有的羽毛。
会很丑吧?
储江童心虚地抱起膝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揪裤子上翘起的线头和毛球,春天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开始怅然若失。
她从不期待夏天,也不期待季节的流转,也许这么说有点病态,但她讨厌生活的失控感,连带着讨厌一切在她控制范围之外的存在。
所以她也讨厌地球的公转和自转。太阳已过最高点,午后两三点,天边那颗亮得发腻的太阳从侧面照着她,怪不得叶飞舟坐在角落,热度全落在她的位置上。
但储江童却奇异又矛盾地不讨厌阳光,被阳光笼罩,就像裹着毛毯缩在衣柜的角落,江丽娟加班到十二点,小小的储江童怕鬼怕黑怕坏人,就给自己搭起脆弱的堡垒,鼻腔里充满廉价洗衣粉和樟脑丸的气味,她闻着闻着,思绪又跳回当下。
昨晚刘萱和刘菁为各自的爱豆化身战神大吵一架,都认为自家哥哥最辛苦,两人一边哭,一边把房间里对方的东西往客厅扔,屋子里叮铃当啷地响。
储江童在书房听得头大,仿佛身处开学第一天的幼儿园门口,心浮气躁,捂着耳朵往上翻眼睛:公元6世纪,《查士丁尼法典》标志着他上个月拍戏时被现场道具划伤了胳膊……
书是背不下去了。储江童往床上一躺,明早起来学吧。
谁成想后半夜战火升级,刘聪睿被吵得睡不着,也开始哭。几拨邻居轮番上门投诉,刘宏忙着劝两姐妹的架,庄婉要哄刘聪睿,最后还是储江童去开的门。
她像酒店的礼宾员一样迎来送往,一个劲地道歉,还不忘侧着身子,以满足邻居们的窥探欲。
直到凌晨两点,庄婉再也受不了,随手抓起地上的海报三两下撕得粉碎,尖叫:“你们再这样就都别上学了!玩物丧志!整天买这些没用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