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很快临近水面,即将破晓的时分,一切都暗得不分彼此,烙月并未忘记还有事要做,他从芷淳怀中离开,走到船头,袖袍轻轻一挥,再次施下新的结界。
这船,凡人眼里是看不见的。
位置没测算好,此处是人族密集的地方,船身虽不可见,江面却是无风起浪,这浪起得很高,大大盖过了眼前停着的某个人族的雕红漆绿的大船。
烙月头皮发紧,他先唤出了乾坤袋中的入梦杵,紧接着便将那艘船远远推开,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有一点浪花尖落到了甲板上。
烙月往回赶,却没望见芷淳,他手足无措地停在半空四处张望,还是一无所获。
他炼出的这具肉身与她的灵根并不适配,只能容她的魂魄一时。
他翻阅了无数典籍,这法子用得人极少,且失败者居多。
烙月的心又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他正要往水下沉去,水面上先冒出来一个脑袋,她飞往船面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吃力,右手边提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族男孩。
芷淳见烙月脸色黑得出奇,赶忙解释了一番:“我望见他突然跳下去朝这边游过来,也不知道为何……他似乎能看见我们的船。”
“……”
芷淳有些想不通,按理来说,凡人若是所见风浪如此之大,或是真的有能力见到这明显不属于凡间之物的大船,只会尖叫着躲避开,断没有以身犯险的道理。
“你要拿他怎么办?是打算现在治好他,然后询问他家住何处,把他送回去?”
烙月也不生气了,他有点无奈。
“我刚刚把过脉了,也逼出了他肺里的水——他还活着,就是像睡死了一样,或许只是没力气。”芷淳继续认真道,一边将那孩子安稳平放在了甲板上。
“我记得宗门里有一座参园,原属掌门的,现在是该归你了吧?”
“……”
烙月知她话里未挑明的意思,莫名来了气,他瞪了芷淳一眼,又连带着瞪了一眼那个面色惨白的男孩。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为她付出了什么?那些人参还要用来稳住他自己的血魄……
“阿月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一点没变呢……”
芷淳忽然感叹道。
“那些参都被你用完了吧……”
“才不是!”烙月有些哭笑不得,见她这么说,不禁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知她只是哄他罢了,又含着几分嗔意冷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需要修炼也可以活两百多年?”
“你就给他用吧,反正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在你前头……”
芷淳知道他算是同意了,听见他满嘴生死之事,一时有些惆怅,她承诺不了什么,她原以为自己死之前是再见不到他和女儿最后一面的。
若他不来,今日或明日,她的魂魄便会开始在一线泉里消融。
怎么会计算得如此精准,像是谁在暗中帮助她们一般……
昔日君陈离开鸳鸯江,离开月珠,去到遥远的京城生活,在慕羽的精心呵护之下也只活了不到十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能不能等到坎离塔开,重新洗牌的那一天。
“我开玩笑的,”烙月见她满目伤感,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轻轻踮脚,伸手环住了她的脖颈,望向她的目光里只剩下无可置疑的笃定。
“我们两个,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
-
左浮岛这些供道士居住的房间俱是三个三个连成一个单独的弧形,围抱着一棵年岁不小于五百的银杏树,树叶的形状像是一只只金灿灿的蝴蝶。
芷溟有些惊讶——那夜叉鬼竟然并不畏光,傻傻地站在树下出神。
昨天晚上,她们问了他许多问题,可他不仅不回答,还双眸茫然,楚楚可怜地看着她们,直看得她们三人都讪讪的。
陈璃与她商量,还是等他过了担惊受怕的这阵子再说其他的事。
突然有人敲门,原来是隔壁的道士托自己的侍郎送了些礼物来,三个半人高的箱子沉甸甸的,指明了是送给新搬进来的郎君。
侍郎慢悠悠地打开箱子,里面的果实模样像是膨胀了许多倍的李子,只是颜色略浅些,通体晶莹剔透,散发出的气味也是青草香。
“是泣露果,常用来炼药,直接吃可以强身健体。”
陈璃直接开口道。
“哦,为什么送给我?”
黎垣有些得意地勾起唇角。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收到过的世家娘子的礼物不知有多少。
若她报出家门,说不定他还认识呢……
芷溟见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真是有点烦,她无奈道。
“你不应该问陈璃,你应该自己去问她嘛。”
黎垣偷偷回了芷溟一个白眼,她到底是不是眼瞎,她怎么就完全看不到眼前站着的是梁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陈璃略感尴尬,不想多说。
前几天黎垣还特意找到她央求她给他置办一套衣衫,她只能找萍风一起翻找出许多曾经住在象罔山的人留下的旧衣服,由着他挑挑拣拣了大半个时辰,才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