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娲皇庙庙门大开,却无往日香客如云。
润玉站在门外,已感应不到他布下的结界。
隔着一道金光,他看见庙中坐着一个打瞌睡的老道,倚在大殿前的朱漆柱子上睡得正香,抱着拂尘,不住地点头。
一只花脸儿的小猫崽儿颤颤巍巍地走入了润玉的视线。
它来到这世上的时日尚短,遍身绒毛未退,像只未经风吹雨打的蒲公英,栽栽晃晃地迈着它尚未被驯服的四肢,不时扯着脖子喊叫两声,跟这方新鲜的天地奶声奶气地打招呼。
老道微微抖动的拂尘吸引了它的注意,小猫儿跋山涉水地爬上台阶,扑咬拂尘,摔倒也不舍得松嘴,终于惊醒了沉睡的老道。
“去去去,小东西,”老道打了个圆满的哈欠,发现自己的拂尘拽不出来。
猫儿虽小,性子却倔强得很,咬死不松口,稚嫩的爪尖儿牢牢地扒着地砖,连尾巴都在跟着使劲儿。
老道留神看了一回,这只小猫儿面上一块儿黑,只笼了一只眼,活像被谁打了一拳,十分有趣儿。
无辜的拂尘被拉直绷紧,一老一小有来有往,争得是势均力敌。
“道长?”润玉试过十八般武艺,都未打破这道金光结界。
老道恍若未闻,冷不防一松手,小猫儿摔了个屁蹲儿,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恶意,但它不在乎,拖着战利品,艰难地下了台阶,往后院走,不时被乱七八糟的拂尘须绊一跟头,连滚带爬地又前进几步。
拂尘杆拖地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听得人耳朵眼儿里痒痒。
“叨扰道长清修,”润玉执手为礼,“敢问道长,庙中元贞可在?”
老道面容清癯,双目炯炯,不难窥见旧年该是何等风采,行动间,举止轻巧,没有半点暮气,一派道骨仙风。
然而,他此刻正蹲在廊下,双手插袖,兴致勃勃地玩赏着笨手笨脚的小猫贼,不时看得着急,蹲在原地帮小贼使劲儿,忽听到“元贞”二字方抬起头,似乎刚刚注意到门外的年轻人。
“你说她呀,嗯……”老道拈着山羊须,认真思考了半天,“去王家净宅?给张家下葬?你找她有事么?”
“我找她有事么,”润玉讷然重复,他来找她做什么呢,为他们的婚约吗?
西湖月夜,“踏雪”说劫数不过雪泥鸿爪,他曾为此遗憾当初遇见的不是她。
可如今,“踏雪”的一千年不过是神女元贞的一段劫数,他又恨不能她和锦觅一样,愿意留恋劫数中相伴的日日夜夜。
算得尽人心,却算不过天意。
那夜匆忙披衣起身的少女,脚上穿着一双道士的云履。
无论她今生如何,自己都注定是多余的。
幻境之中,神女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若她来日复位,那些瞒过“踏雪”的私心,定是瞒不过她的。
“踏雪”会原谅他,元贞会吗?
凡人元贞的须臾光阴,该是他等候凌迟的漫长百年。
但是润玉扪心自问,他想见她,见一面也是好的。
“并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来见见她,”润玉苦涩答道。
踏雪悄无声地出现,照着离家出走的花脸小猫就是一巴掌,小猫儿吃痛,终于松开了嘴。
踏雪叼起拂尘,还给旋照师父,凝神看了一回门外的青衫公子,转头又向伸懒腰的旋照师父“喵”了一声。
“哦——我想起来了,”拂尘被折腾得乱如蓬草,老道甩来甩去,打结更甚,无奈道:“今日,她应当是去找她义兄去了。晚上才回来呢,你且再等等吧。”
说罢,不问润玉为何一直站在门外,也不请他进来,老道自顾自进屋喝茶去了。
闻言,消沉之态一扫而空,润玉急忙追问:“她义兄是谁,现在何处?”
*
戊不朝真。
元贞得了一日的自在。
备好踏雪的食水,给彦佑留下字条,从容出了门。
蜀地少见晴日,草木却生得茂盛,花开似锦,蜂蝶流连,一派春光明媚。
元贞踱着逍遥步,身轻如燕,耳畔听的是岷江之水滚滚奔流,愈觉遍体清凉。
寻常人要走上两个时辰的路程,她只用不到一半的时间。
元贞停下来,伸手在眉上搭了个凉棚,此处已能隐隐瞧见江口宫观的轮廓,心情大好,比往日来这里更好,多了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快乐。
耳边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看什么呢?”
彦佑顺着她的视线抻着脖子张望了一回,又问:“大清早的跑这么远?”
“你怎么会在这儿?”
元贞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树上熟透的果子,正自觉圆满甜美,下一刻就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滩果泥。
彦大老爷这会儿不应该正在睡美容觉么。
方才还欢天喜地的一张小脸儿,瞬间垮成了年久失修的瓜棚。
彦佑捉弄人的得意僵在脸上,忽然也觉得没趣儿。
她年纪尚小,又久居深山,还没学会如何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
正是这份真心,让他格外挫败。
气氛一时尴尬。
彦佑闷声问:“你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