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年,苍京。
“袭王殿下竟然真与洛将军的遗妹成了婚!”说话之人看着茶楼下的送亲队伍,痛心疾首。
邻座书生语气颇为叹惋:“谁说不是!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也算命运无常。只是袭王着实薄情了些,洛将军血洒疆场不足半年,他竟……”
“非也,说不准袭王殿下是否受人之托。毕竟洛将军走之后洛三小姐孤身一人踽踽独行,确实需要人照顾。非若如此,何时见袭王殿下同意过哪门婚约?”
“据说那幺女体弱多病,从小在足不出户在深闺里养着,”方才还在叹息的人话音一转,“也不知道长成哪般模样。”
“这……”其余几人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道,“洛将军那般绝色,想必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们口中的洛将军正是敬北王府的二小姐洛鸢。
三年前,敬北王和独子相继葬身边陲。洛家二小姐连夜面见陛下,立军令状自请带兵代父出征。
众人都嘲她是痴人说梦,谁知洛鸢竟真背负着众人的轻视和家仇国恨一战成名!
尽管无甚凭证,洛鸢与袭王萧司墨共同戍边,两心相悦的故事却在坊间广为流传。在世人眼里,这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至半年袭王归京带回她战死的消息。
*
五官精致的少女头发乌润,皮肤白皙,穿着火红嫁衣端端正正坐在喜床中央,盖头随手扔在床边,显然是被主人自己拽下来的。萧司墨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这场大婚是演给别人看的,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没人在乎这些细节,最起码成婚的双方就不在意。
他一身玄衣,神色冰冷,脚下的步子并未停顿,紧皱的眉头在看见那端庄秀丽的容颜时微微舒展一瞬。
“阿莫?”婚床上,一身红衣的少女微怔,眼中错愕不似作假。这一声本是轻飘飘的,带着不确定的意味,但并不妨碍屋子里的人听见。于是对方浓黑的眉毛又皱起。
萧司墨对这种呆滞凝视的眼神并不陌生,那是仅因皮囊就产生的肤浅神色。
几秒后,洛秋忽而意识什么,当即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汹涌的情绪。
要改主意了,她想。
在迎亲路上,得知自己穿书的洛秋倒并没有多慌张,她面对一些大事的时候总是冷静得可怕。
原前迅速做出的计划是先约法三章,把楚河汉界划下去,然后各不相干。风平浪静地等段时间,找个时机假死摆脱束缚。
现在不行了,她得留下,就为了那张脸。
“王爷……”洛秋未来得及起身,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住休止健。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掐住她的纤细脆弱的脖子,强迫她抬起头。细瘦纤长的脖颈与那只小麦色的虎口布满剑茧的手相比,存在感不值一提。像是用两指捏住一颗纤弱的草茎,不知何时稍一用力,草茎就会被折断。
“萧允跟你做了什么交易用来换你这条命?”萧司墨嗓音低沉,望向洛秋的眼眸深邃,如两穹黑洞,“让我猜猜,你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
这句话是陈述的语气,说得慢条斯理,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感受到手中原本颤抖的脖颈有一瞬僵硬,一声低笑从男人喉咙里发出,磁性的声音里掺杂有威胁的意味:“你乖一些,我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留你一命,找个合适的机会放你走。你不适合蹚这摊浑水,明白吗?”
萧司墨的猜测是对的。
洛秋能活下来,确实是与明辉帝用筹码谈妥的,嫁给萧司墨做棋子是筹码之一。否则按照皇帝的脾性,此刻只剩空壳的敬北王府怕是早已不存在了。
包括她这个失去所有依靠和支柱的敬北王府遗孤。
当然,那都是原主做的事,眼下这壳子里的灵魂早已换了。
“如果……我……不想走呢?”
洛秋呼吸被阻塞,以至于白皙的脸颊染上薄红,说话时声音发出极为艰难。但是她乌黑透亮的眸子一直那么清澈,深深凝望着萧司墨。那是一种饱含依赖,无限接近于看向爱人的目光。
真挚,专注,热切。
萧司墨很难不注意到她的眼神,但他把那抹光归结为对于生的渴望,以及某些带有政治目的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所以语气不无讽刺。
“你有什么资格拒绝?如果不是看在洛二的面子上,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他松开手里那条纤细的脖颈,用皮肤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那从眼尾溢出的滚烫湿意。
话语是与手指温度截然不同的冰冷。
“乖一些,希望你明白,听话的人才能活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司墨觉得手中的人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忽然变得乖顺起来。最起码看上去是这样。
那抹浓色的袍摆一甩,伴随着哐啷一声门响,消失在大红色的背景中,周围重归于寂静。
屋里空无一人,洛秋的表情全然变了,丝毫不似方才那般热切,眼中流淌的情绪也被淡漠代替,掩藏在平淡的眸光中。
身体依旧微不可见地发颤,胸膛起伏调整呼吸,藏在身后的右手掌心早已被指甲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