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薇从车库里开出车,为方便,她在英国考了驾照。
她载着丁子晋去了那家她常去的酒吧,叫viki bar,老板是英国人,叫Josh,是孟薇无意间找到的酒吧,不算太乱,吃饭喝酒,听音乐都不错,又在她学校不远,所以每天放学,她就会常去,一来二去,又是亚洲面孔,那老板也认识了她。每次都会主动和她攀谈两句,但也不算太熟。
欧洲人是这样,看起来好像很熟,但是人后,几乎是不熟的。
孟薇与丁子晋一进店,Josh就看见了她,笑着与贴面打招呼。
孟薇习惯了这样的打招呼礼仪,丁子晋却不喜欢。
Josh看见丁子晋,惊讶地问了一句:“哦,是男朋友?”
丁子晋听出来,孟薇只朝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人订了一个包厢,又点了几个菜,开了一瓶酒。
酒是先上的,孟薇先倒了一杯,威士忌配冰,一口就喝了下去。
“我记得从前,你不爱喝酒。”丁子晋看她。
孟薇轻怔,随即笑:“大概是喝得少。”
丁子晋看着她的动作,还有她整个人的神态,沉默片刻。她变了,变得不太一样了。
努力伪装外向活泼底下的,是再也不愿与人说的悲伤。
她不快乐,她一点都不快乐。
饭并没有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两瓶。
她今天的话也很多,比从前多。孟薇问起他的学校,大学生活,高考的分数,选了什么专业,新学校有没有交朋友……
丁子晋知道,孟薇并没有参加高考。
那段日子,孟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后来,她连学校都没有去。
但是很久以前,她也曾和他说起过,她想学化学,将来做实验研究。
她们说了很多的话,甚至比从前任何一次交谈都愉快和亲切。甚至还打趣他,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女生喜欢他,有没有交女朋友?还说:“丁子晋,你不要喜欢我。其实我一点都不好,你看错我了,我不好的……”
丁子晋知道,她喝醉了。
已然深夜,丁子晋扶起她,声音轻轻:“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她忽然又哭,歪头靠在他肩上,呜咽着说好。
付了账,丁子晋带着她出去。
因为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只好打车。然而平安夜打车实在不好打,连着失败了好几个,最后才终于打上。
到家门口。
丁子晋扶着她下车,天气很冷,又湿又冷,风刮在脸上简直刺痛。孟薇醉得几乎没有意识,丁子晋问她钥匙,她迷迷糊糊,半天说不出来。丁子晋无法,只得去掏她身上口袋,掏了半天,才在牛仔裤里找到钥匙开门。
带着人上楼找到卧室,丁子晋扶着她上床,他单膝跪在床边,手臂半圈住她,看着她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一点也都不闹腾。
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她。
可偏偏,她也不止一次地告诉他,她并不喜欢他。
他无奈过,伤心过,更不甘心过。为什么她会不喜欢自己,而会去喜欢沈放那样的人。
丁子晋用手臂将人环住,用手指去抚她额间的碎发,一点点蹭她的鬓边肌肤,她头发长长了,人也消瘦了很多。
大约是睡不好,腻白的脸颊上,显得那眼睑下的乌青愈发明显。
他伸手去蹭她眼尾,小心翼翼地,然后低头吻她光洁的额间,轻声喊道:“薇薇,薇薇……”
她睡得不安稳,恍恍惚惚做梦,听见丁子晋的声音,忽然鼻头一酸,哭着呜咽着颤声喊:“妈……”
丁子晋知道她是想念母亲了,母女之间关系不好,可唐卉琬那样的死法,她又如何会受得了。
短短半年里,她先后失去了父亲,母亲,外婆,在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
为她安排一切又如何,在这异国他乡,空荡的房子里,她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朋友,也更没有亲人。
丁子晋看见她眼尾长长流出来的泪痕,心疼地抬手替她去擦拭。
孟薇感受到这一点温柔,委屈地抬起双手环抱住他,埋进他的颈窝里哭泣:“你不要走……”
“我不走,我不走,薇薇……”丁子晋被这一点亲近迷失了方向,他低头去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子,湿吻一点点往下,在唇瓣相碰的瞬间,怀里的人忽然委屈地颤哭:“你为什么不要我,沈放……你们为什么全都不要我……”
丁子晋忽然怔住,整个人如遭雷劈,他顿在那儿,睁眼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如此委屈和凄哀的姑娘。
她将他认成了沈放,她要那个不要走的人,是沈放。
梦境像是一面倾倒的镜子,绚丽如梦如幻的镜像,在一瞬间,面目全非。
丁子晋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任由着眼前的姑娘抱着他,嚎啕呜咽。
窗外忽然又下雪了。
平安夜的异国天空下,和国内的又有多少不同呢。
屋外不远处的小道路上,一辆车停在那路边。
后排的人隔着车窗看那二楼房间里隐隐约约的灯亮,只这么静默看着,迟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