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第七日。
是夜。
九味楼的伙计哈着腰满脸笑容,恭敬地退出包间,待门合上,来换值的那人有些紧张地道:“贵客今晚心情……”
伙计安抚地拍拍他肩头:“放心,瞧着跟往日差不多,不高兴也不生气就是好事。”
他转身下了楼梯,一路上又跟几个熟客打了招呼,熟练地绕了几圈,便到了后院住处。
今夜客人多,几波伙计跑堂轮班倒,换值回来的都累的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他打湿汗巾抹了把脸,刚要抬腿进屋,就觉脖子一凉。
杀机瞬间弥漫,汗毛登时竖起,伙计克制住恐惧本能,识相地没有叫出声。
“别动。”身后声音刻意压低,却也能听出是个年轻女子。
只听她意味深长地道:“久仰大名啊,徐百岁。”
徐百岁勉强笑着道:“姑娘稍安勿躁,您这刀还请小心些……”
寒冷铁刃又贴他肌肤紧了些:
“我知道你有那位的消息,我要。”
“这、姑娘说的哪位?小的就是个寻常伙计,我真不知道你要什么啊。”
身后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行了别装了,‘百事闻’,我这生意你做不做?”
这名号被光明正大地叫出来,把徐百岁叫的一愣,他神情陡然一转,瑟缩之态一扫而光,直接换了个人般。
徐百岁低声快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随我来。”
搬开挡路的柴火,徐百岁从旧柴房角落摸出一小盏油灯,小心点上。昏黄光亮映在对面的人脸上,他这才看清来人带着蒙面巾,但露出的半张脸确实是个女子。
她正耷拉着眼皮抱着胳膊,似是感觉到徐百岁探究的目光,倏地掀起眼皮,目光锐利有如实质般看过来。
徐百岁心下一惊,忙收回视线。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百事闻?我行事够谨慎了,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蒙面女子歪了下头,笑了一下,最初威慑性的杀意敛起后,她看起来并无恶意。
“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只要你老实,我便不会说出去。那位你刚伺候完的贵客,我要跟他有关的一切消息。”
百事闻的确消息十分广,但由于什么人的消息都敢卖,因此名声不怎么样。他自己也知道,因此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徐百岁警惕地望着她:“跟我买丞相消息的人有不少,但我确实知道不多。”
蒙面女子:“谁说我要跟你买了?我跟你换。”
徐百岁:“够分量么?”
“过些日子会有皇室血脉被下狱,这分量够么?”
*
子时三刻,忽地落下细雨,国子监外墙上冒出一个人影。
一身夜行衣,蒙面,墨发高束。
那人影身手灵活,轻巧地翻上墙头,却忽然顿住。
墙旁侧的高耸老松粗壮的枝干上,正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玄青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蒙面人果断转身,撒腿就要跑。
“站住。”那年轻人沉声道。
蒙面人被喊得僵在原地,伸出去的腿只好收回来,蔫儿蔫儿地蹲在国子监墙头上不敢动了。
“戴面巾我就认不出你了?”他平声道,“转过来,下去。”
说罢,他自己便旋身跃下树干,足尖轻点树梢,几下便无声落地。
蒙面人被逮了个现行,只好也老老实实跳下墙。她落地更为迅速轻盈,轻功竟比年轻男子更胜一筹。
一个娃娃脸模样的护卫穿着蓑衣适时出现,递上一把油纸伞,年轻人抖了抖上面的水撑开,看了正在摘面巾的少女一眼:“过来。”
摘掉面巾后,少女干净利落的相貌便展现于清光之下。
眼尾极深的弧度显得她不笑时锋锐凌厉,但眼角微弯时锐感又散得干净,因而多情缱绻起来。
闻言,她忙识相地凑到伞下,小心地不触碰到师长的衣袍。
老老实实杵了片刻,少女忍不住问:“老师,我都绕了那么远的路了,您从哪瞧见我的啊?”
年轻人似是被她不知悔改的态度无语到了,沉默须臾才道:
“相月白,我在北境的时候,百步不仅能穿杨,还能穿山上开得最好的那枝海棠。”
相月白大为震惊。
看来是自己太低估她这位老师了,日后还要藏更隐蔽些才是。
进国子监这七日,她倒是还算守规矩。只有半夜三更溜出去这一项,七日内已被祭酒岑道逮了三回了。
年轻的国子监祭酒只比相月白大两岁,但板起脸也是不容置喙的师长模样。
他虽不曾当众通报她违反宵禁的事,但罚抄罚背书一次没少。
今夜又撞上岑道,相月白不禁苦了脸。
什么堂堂四界七道黑罗刹。
有什么屁用。
她还不是要被逮宵禁!
但关于此事,相月白也无甚法子。
她在国子监行动不方便,只能半夜三更出去办事。
比如那徐百岁,上一世相月白蛰伏在都城,同三教九流都打了交道,也是意外撞破百事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