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那夜,灯火通明的九味楼外,他奉周云达的命令来到她马车外来请她。
掀起帘子,车厢里那人满脸泪痕,他受惊般睁大了眼睛,最后只磕磕绊绊道,琳琅姑娘,你别哭。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周云达遣来请回冷傲的花魁娘子,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泪流满面的琳琅。
他的一见钟情太过荒谬,却又坚如磐石。
袁春日日看着她放下孤傲的身段,对周云达露出笑脸。
云柳楼最清冷出尘的花魁娘子被周家公子“迷了心智”,柳楼主如何劝都劝不动,她还破天荒地答应周云达住到周宅。
他悄悄把她席上的酒换成水,因她喝多了酒便会头疼。
她别苑的花草,也是他额外去栽的。花魁娘子,总归是爱美的。
公子脾气喜怒无常,暴躁时便要折磨人,他便不动声色替她解围。
他是公子的贴身护卫,太知道怎么哄主子了。
“袁春、袁春你醒了,你再坚持一下,大夫一定可以救你的!”
那日他在公子房中值夜,撞见“花魁娘子”潜进来,拿出了匕首要对公子动手时,花魁娘子也发现了他。
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声。
他是周家护卫,但他不忍看她受刑。
彼时琳琅迅速收起了利器,狐疑地盯了他许久。
最终退了出去。
第二日她如常对公子笑脸相迎,对他视若无睹。
他亦不去提起。
直到公子叫他护送琳琅上街买东西,他才终于得了她的正眼。
马车内,她的匕首这次对准了他。
“你看到了,为什么没有告发我?”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不想杀人。你的眼睛里全是挣扎。”
说出这句话后,他从未见过有人眼中能有那样深沉复杂的苦痛。
于是他也被放过,匕首终究没能见血。
他从未敢将自己的情愫宣之于口,只沉默地竭力保护她。
琳琅也从最开始的拔刀以对到默许。
直到那日她突然来找他,说自己要走了,问他要不要走。
他无父无母,去哪全凭自己做主。
于是他答应了。
临走前一晚,琳琅狐疑地问他:“你真的会一直护我吗?”
他当时斩钉截铁地说会。
可当无数飞箭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的时候,他也只来得及反身抱住身后的琳琅。
滚烫泪水滴在袁春脸颊上,他轻微地笑了一下,想抬手拭去:“咳、咳咳,傻姑娘,你……”
你这一生,可不要再为其他男人落泪了。
这一生如此长,此后与你相伴的那人一定要对你很好很好,不要再让你伤一丁点的心。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终究垂了下去。
破碎的悲声从女人单薄胸口迸发。
*
一念之差,岑道和谢澜几人就赶到了现场,黑衣人见状转身就撤,四散而逃。
长剑刺出带起的剑风凛冽凶猛,贴着相月白耳边飞过,贯穿刺中了距离最近两个黑衣。
随即,岑道鬼魅般无声出现,面无表情地从尸体上抽出自己的佩剑。
他剑尖点地下意识要追,身后相月白急忙出声:“老师!”
情急之下,她伸手拽住了岑道腰侧的外袍。
岑道紧握剑柄绷出青筋的手顿住,身形僵滞了一瞬。
他阖眼收拢了险些溢出的杀意,而后顺从地顺着小姑娘的力道转身。
谢澜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往国子监赶,紧赶慢赶总算没晚。他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小动作不禁挑了眉,若有所思:好像小白不是拽了岑修远外袍,是在他腰上栓了根绳子似的。
岑道回身后,映入眼中的便是她染了大片血迹的青色学服。
他当即蹙眉:“你受伤了?”
相月白拉着他衣袍的指尖瞬间就有些发烫,赶紧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对师长保持距离,岑道不是她可以随便上手折腾的师兄师姐。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擦了擦脸侧的血迹和泥土,无辜一笑:“我没事,里面穿了金丝软甲,没伤到要害,这都是杀手的血。对方人数众多,老师不要亲身犯险。”
岑道定定地看她一眼,很快侧开脸:“嗯。”
其他师长和侍卫也相继赶到,现场一片混乱,岑道伸手招了呼哧呼哧跟着跑过来的司业齐长瑜,吩咐他带人看护好其他学子,并传令下去所有师生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谢澜装模做样地向郭隽拱手:“方才真是多谢郭小公子出手相救了,小公子大义,我师妹定会铭记在心。”
说罢抬起胳膊肘捣了捣旁边的小师妹。
相师妹酝酿一番,深吸一口气,抬袖掩面抽噎一气呵成:“嘤,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说着努力往背后藏了藏还在滴血的弯刀。
郭隽哆哆嗦嗦:“谁、谁要救……”
岑道将剑背在身后,捧哏似的木然开口:“郭生的兄长,谢兄你也认得。”
郭隽半是迷惑半是惊悚地看向岑道。
谢澜故作好奇:“哦?可是鸿胪寺少卿——郭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