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宁地势奇绝,四山环拥,凹谷汇江。环山之城难免山路艰险,常有陡峭的急弯,好在章家的车夫驾轻就熟,马鞭挥得噼啪作响,硬生生行得如山下官道般平稳。
陆令遥掀起车帘,打量来往挑担的行客。
隆宁一带多雾湿云雨,今日却秋阳煜煜,竟叫他们碰到个难得的好天气。
只是萧炽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午时揭榜的人虽不多,却也三三两两装了几辆马车,也不知面前这花蝴蝶一般的青年,做什么非要挤上他们这辆。
他懒得搭理,索性低下头不住拨弄碧虚的剑穗玩,可两人的交谈声还是不住地往耳中窜,听得人莫名心烦。
“......公子既姓章,可是与这发榜的主家有什么渊源?”陆令遥望着车外,状似随口问道。
这青年正是那贴榜一行的为首之人,端看面貌身形,不像武行出身,倒像个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只是行止之间难掩风流轻佻,平白破坏了一身冷清的气质,叫人生不出好感。
“陆姑娘果然聪慧。”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十六档折扇,“唰”得打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下巴微抬,神情颇为得色,“在下名章迟,这章家的主事人乃是我的远房堂叔......”
话说到一半,手中的折扇突地被人夺走,章迟愣然抬头,正对上萧炽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冷脸。
“对不住章公子,家妻有恙在身,受不得半点风,只能暂且委屈您了。”口中说着歉意,神情却倨傲,一瞧就不是真心的。
身娇体弱的陆令遥:......
家猫作妖,只得配合。
她适时地咳了两声,掩着唇替他找补道:“还请章公子多担待,我身子骨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夫君难免多紧张几分。”
章迟顿了一瞬,这才细细打量起陆令遥来。
这位陆姑娘面色白的不似常人,才过十月就已裹起厚绒大氅,端茶时露出的一截皓腕细骨伶仃的,他原道是仙人的飘逸之姿,谁知竟是病骨支离的缘故。
章迟眼瞳微闪:“陆姑娘生得这般姿容,竟不是仙门中人?那为何敢揭下我章家的榜?”
陆令遥抿着唇笑,似有些羞涩,“我虽没有修仙的缘分,可我夫君却有。”
她牵过萧炽的手,眼底崇敬之色不似作假,“我夫君虽是一介散修,可天赋异禀,比那些正统出身的仙门弟子还要厉害许多呢。”
萧炽头一偏,没有说话,陆令遥的小指头在他手心挠了挠,挠得他耳根发痒,顾不上听她说什么。
“哦?”章迟兴致缺缺,连上挑的眉眼都耷拉下几分,“那萧公子有多厉害?”
“章公子可曾听过无上剑宗?”
“这谁不知?”
陆令遥眉眼一弯,仿佛沉黯的病体被渡上了一层亮色,“我夫君曾与那剑宗的齐宗主切磋,打得他三日下不来床,逃走时连宗门之物都顾不得了。”
一枚古朴的铭牌从她袖中“哐当”落到小案上。
“章公子瞧,这便是无上剑宗的内门铭牌,如今倒成了我的聘礼了。”
章迟瞧了一眼那铭牌,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片刻,他笑道:“萧公子这般厉害,陆姑娘招架得住么?”
萧炽斜来一眼,“招不招架得住,用得着你管吗?”
陆令遥似乎也有些不悦,连那铭牌都不许他多看,径直收了起来,她笑意淡了几分,问:“章公子这是何意?”
章迟:“修仙之人寿数奇长,听闻更有甚者可与天地同寿,凡人的寿命才几年?陆姑娘如今正当好年华,自是不惧。但容颜易老,芳华易逝,姑娘与修仙者缔结姻缘,可有想过往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令遥眉尖微蹙。
“在下想说,我与陆姑娘一见如故,倾心不已。”
章迟得意笑开。
“若姑娘想换个可白头偕老的夫君,可否考虑考虑我?”
话音刚落,他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仰面砸翻好几个下属,马车门“砰”得一关,险些把嵌榫震碎。
随行的下属慌忙勒了马,七手八脚地扶起他,口中忿忿不平。
“公子!这是怎么了?!”
“可是那车里的仙门人不知好歹?也不打听打听咱主家的名声,我这就替您说道说道去!”
章迟长臂一拦,掸了掸袍子上的浮灰,笑道:“回来!我们凡人哪是他们的对手!”
“那......”
“也无事,我就是见他妻子貌美,没忍住逗弄了几句,谁晓得那人脾气这样大,二话不说就动术法,啧,麻烦。”
众人:......
—— ——
“那人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萧炽放出神识,在马车边环转了转,见那位章公子骑上了他来时的马,没有再卷土重来的兆头,这才收了回来,开口道。
“怎么说?”陆令遥舒舒服服地倚在窗边,章迟一走,车厢立刻宽敞了许多,她也不必端着那副累人的病妻模样,姿态一下子松散下来。
“明明是章家闹了妖邪,有求于我们......”他嗤了一声,“可他并不在乎我这个散修有多大能耐,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