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举办的宴会位于轻井泽,距离不远,只是咒术界的高层现在大多还是一副老做派,在已经取消了华族制度后好些年了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尊贵,得穿一身和服出席。神社本厅安排了专门的人员取来几套应季颜色的和服供晴世挑选,再配上一些小物,收拾好的时候,太阳都准备向山下走去了。
穿好友禅染的露草色二尺袖和海老茶袴后,晴世扯了一下侧颈的襦袢,道:“他们果真是麻烦呐。”要不是这里晚上温度偏低,她穿上这身衣服再活动一会就得出汗了。
“宴会开在半山腰,近流水,会更凉快一点。”安生国彦也换好了一身长着,配着件羽织,带着晴世赴了宴。
对于神社本厅的巫女黑泽,其实能知道她具体情况的人并不多。一是由于日上山与水笼神社在神社本厅虽是特殊级别,但平时名声不显,那本身又不是什么大社,在职的神职人员足够运转,而除了内部传承下来的水笼、黑泽二姓的人可以接触到有关“夜泉”的事,大多数知晓其中关窍的人大多命丧于当年日上山“屠山”事件。不是逢魔时刻进入日上山无法查明,非受庇护者基本死于非命;二是咒术界与神社本厅两者之间长期是面和心不和,一边高层及御三家不肯放下点身段交涉,看不上自身以外的能力,又不愿意坦诚,一边只有大神官与神主传承才会详尽告知特殊级别神社相关记载,调动的都是核心人员,加上晴世背后还有个神宫家遮掩。
除非是家世深厚,祖上接触过隐世、黄泉之门这方面的信息。否则能得到的,不过是神社本厅当代大神官发现一名叫黑泽晴世的女孩是“夜泉体”,该体质绝无仅有,大神官一力举荐其为净阶。明面上,大家都觉得大神官是因为咒术界出了个“六眼神子”而想到要对抗,这才找到一个比较特殊的女孩儿;私下里,消息封锁得严,又真的没人见过真正的“夜泉体”,不知道其特征和能力,能查到的只是晴世幼年时曾经出过精神问题,曾经被普通人欺负过。
女的、出过精神问题、一个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不知真假的体质,一直以来没有出现在人前,天赋尚可,但没用得很。咒术界和神道侧执掌权力的男人们下意识地都看轻了晴世。她和安生国彦则借此打了一个信息差,当晴世跟在安生国彦身后出席宴会的时候,那双鸦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些对着自己不掩饰轻慢鄙夷的眼神,他们在心中高高在上评价着这个女孩身上的价值,殊不知,他们以为不为人知的一切在晴世眼中都是透明的。
“如何?”开宴前,众人纷纷落座,安生国彦朝晴世低声问道。
“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呢。”晴世答道。
她记得自己看过深羽写过的其中一封信,说的是她发现自己工作的那个剧组,导演和制片人他们笑得多么温和,但嘴上的话语和心里想的东西完全不同,他们的内心无法置于阳光之下。原先晴世还无法想象,深羽笔下描述的那种肮脏感,现在却突然明白过来了,这间广间的灯光照得此处如此明亮,为什么不敢拿这样的灯光照照人心呢?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结界术「帐」的咒语,真是详尽描述了人类啊。
晴世看着杯盏交错,听着这些所谓大人在说自以为是的话,还要开口微笑回应,原本因看取而感到的不适越加严重了。她在席上悄悄扯了一下安生国彦的衣角。
「今天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好好休息吧。」安生国彦面上仍在听身边的那些高层聊天,小指轻碰了一下晴世。
听见这句心音的晴世不着痕迹地出了一口长气,保持着自己的微笑和礼仪,起身离席。
离开那个广间,不说宴会上的人,单说宴会举行的地方,选址和风景都很好。这家料亭的店主在各处摆设上都藏了很多小心思,日式复古的风格与现代的物件结合,沿着遮阳的竹帘拐到外面,可以见到一间改造过的静室,潺潺流水上方建起木质地板,但又不是全部遮挡,而是修起一座朱红色的小桥,让水正好从桥下通过,前后打通,坐在这里,有山间的风、不绝的水,还能听见夏日的虫鸣陪伴,烦躁的心顿时便安静下来了。晴世临水而坐,山间暂无好月色,这的光线不像广间内准备的那么足,几支仿古的灯盏便是全部,可这样就很好,她微微俯身,将手放在水流中,任凭冰凉的山溪穿过指间。借着掌心传来的凉意和四周的环境,她一边消化着自己看到记忆和秘密,一边发起了呆。
不知是否因为她是濡鸦巫女,对于水,她总有种难以言明的感情。
与家中的永山神社相似,水笼神社的御神体乃是日上山境内流淌的水脉。记得奶奶说过,以前的日上山没有出现意外时,每家每户都会入山打一桶清澈的“御澄”归家供奉,人们相信御澄水中住有“水笼神”,祂使人生灵明识,使死后魂灵亦自水归还,只是有明就有暗,逢“大祸刻”,是御澄污浊,黑水涌出,则山水鸣动,生死模糊,应生“永久花”。
永久花啊……露草色的衣袖轻轻滑落,落入水中。
“我入御澄川,夜泉衣袖湿……”晴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念了一句和歌。
和歌的咏诵是有较之口语很不同的韵律,她会学这个,还是因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