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柳落白不在,我回了一趟锦山镇。
曾经租住的小院迎来了新的人家,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张婶家的院子反而冷清无声。
站在门前,我抬起的手又落下,犹豫不决。
“六姑娘?”
回头,竟是崔越。
城东油坊的位置已经建起了一座酒楼。
酒楼包厢景致不错,站在东南角的窗前,便能看见被绿荫掩映的“婵娟阁”。
“姑娘突然不辞而别,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做贼心虚逃了?”我转过身,打趣道。
崔越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这时我注意到他的官服较以前有些不同,
“升官了?恭喜恭喜啊!”
“姑娘别说笑了。”崔越替我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我这捡来的都头,不提也罢。你替大春哥诊治的第二天,钱家公子便被人丢在衙门口,待他醒来才发现成了傻子,老说自己这段时日跟着神仙游山玩水,其他一概不知。”
“崔都头自谦了,都头也不是人人都能捡的。”我笑道。
“嗨!”崔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钱公子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便抱着我直叫恩公不撒手。那些大人们见了,对着我换了副面孔,和颜悦色了不少,之后便成这样了。你说,我这都头算不算捡的?”
“哈哈,凡事自有因果,该你的也给不了旁人。”我端起酒杯抿了小口,想着问问张婶家的情况。
“张婶他们,搬家了。”崔越似看穿我的心思,“说来也奇怪,钱公子寻到那日,大春哥便惹上不干净的东西,神神叨叨的,一会儿说有人要害他,一会儿闹着要去李员外家提亲,让若玉姑娘给他做妾。他们家请了不少道爷和尚,都没什么好转。结果没两日,大春哥挣脱绳子跑到街上伤了人,他们家便再难呆下去了。恰巧有位公子给了个好价钱,张婶便将院子卖了投奔亲戚了。”
“这样啊……”我看着手中的酒杯怔怔出神。
“啊!对了。”崔越猛地一拍脑门,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小柱子临走时给我的,说你没准儿还会回来,让我转交给你。所以,我每日巡街时便去大春哥家附近转转,没想到还真让我碰着了!”
这孩子!
我忙接过打开一看,歪歪扭扭的大字果然是小柱子的手笔——“六姐姐,我们走了,谢谢你的香囊,珍重。”
下面还有数行娟秀的字迹:
“妹妹,请原谅我如此冒昧地称呼。平素见面虽少,但深知妹妹乃心底淳善之人。此番多谢你与公子对张家上下的救命之恩,尤其是我的孩子。想是母子血浓于水,我心有所感。虽醒转,奈何眼不能睁,口不能言,四肢无法动弹,多亏二位及时赶到,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相公做错了事,挨了天谴,理所应当。料想也是二位相助,他才没丢了性命,也保全了张家的脸面。人生苦短,此生有涯,恐难当面道谢,只能笔墨上跪别二位了。”
落款是“秦二娘”。
原来,当时她是醒着的。
我悠悠叹了口气,慢慢将信折回——今后的日子,都压在她一个女子身上了,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我得走了。”我起身披上斗篷。
崔越一脸惊讶跟着站起来:“这……这菜都没动过呢,吃了再走吧。”
“不了。”我笑着摇摇头,“家里还有人等着我伺候呢。”
崔越愣了愣,忽了然一笑,拱了拱手:“那就不留姑娘了,保重。”
“保重。”我欠身回礼道。
错身而过时,我将护身咒符化进他的朴刀——这顿饭,他请得可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