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昳之时,进出城门的商旅仍络绎不绝。
大周赋税重,但凡进出城门做买卖的商人、农户借要在城门处登记,以作缴税之备案。
卫褚骑驴,叶微雨、桓允及裴知月就坐在后面的板车上掌着货物。
他将小皮鞭一收,回头冲桓允笑道,“殿下,等待入城的百姓甚多,咱们恐怕要候上一些时日。”
“哦。”桓允晌午未得小憩,待做到驴车上摇摇晃晃就来了瞌睡,干脆枕着叶微雨的肩睡过去。
叶微雨把帏帽交予裴知月用来遮阳,而自己便和桓允共撑一把伞倒也合适。
他们四人都是第一次坐驴车,虽不比马车舒适,但人坐在板车的边沿上,双腿悬空随着车子随着地面高低起伏时前后晃荡,觉着甚是新鲜。
南薰门口排着长队。
卫褚在靠近队尾的时候拉住缰绳,他自己从驴背上跳下。
“别看毛驴个头不大,可走路稳当,同二兄送我的小马驹差不离。”卫褚道,他见桓允背对着他仍未动作,无声询问裴知月,“还未醒不成?”
正说着,桓允揉揉眼睛,人还迷迷糊糊的,“阿不,可是到了?”
“已在排队进城了。”叶微雨侧脸看他,他睡着时很是乖觉,保持一个姿势可以长时间不动弹,绕是这样,鬓发也有些凌乱,她伸手给他捋了捋,“有精神头了没有?”
“唔。”桓允应道,“后颈子有些酸。”
叶微雨睨他一眼,老神在在道,“眼下的条件不及宫里便利,还请殿下忍一忍。”
桓允失笑,“阿不,你成心埋汰我真是无趣。”
他俩说着一前一后的跳下车板,几人顺着人群在队尾排好。
“是将近庙会的日子了不成?否则怎的会这般多商人?”卫褚踮脚伸长脖子往前张望进城的百姓,不少从外地来的客商随身携带了大箱的货物。
“是呀,”裴知月兴奋道,“后日初八,可不就是有庙会吗?”
大周商品经济得到长足发展,朝廷也鼓励商业,是以不仅市集林立,每逢初一、初三、初八、十五、十六的日子,还会举行小小的贸易集会,也就是庙会。汴梁城的庙会通常在大相国寺举行,热闹非凡。
“哎,可每月的庙会也就只有一次休沐日能碰上,枉费我存了愣多月钱,都没处花去。”
裴知月迟迟通过不了升舍考核,与她好玩有莫大的关系。
她又道,“听说后日有那贩宠物的商人新进了外邦来的小狗儿,相貌性格最是喜人,我还盼着能买回一只呢。”
“你说的是那毛发雪白又卷曲的狗儿?”桓允道,“我阿兄宫里养了一只,你问他送你不就成了?”
裴知月闻言一脸想撇嘴却又因桓允在前只得忍着的表情,应是担心自己背后学舌,他转眼就会去桓晔面前多嘴,她正色道,“太子殿下心爱之物岂是我能觊觎的。”她才不会说,正是因为见着了太子的狗儿甚是喜欢,而太子又不愿送给她,她才不得不忍痛自己买。
外头数十百人候着进城,此时城里又有结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沿着御街一路向南薰门走来。最前头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簪花锦帽,茜色绣花锦袍的青年人,他的头颅高高扬起,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十足的富家公子睥睨等闲百姓的桀骜模样。
大周人讲究厚嫁,遑论是男方下聘礼,还是女方的嫁妆,都得丰厚才是。一则表现男方求娶的诚心,二则是有财物在身,女子在夫家才有底气,而不被人看低平白受委屈。看模样,这年青公子应当是去女方家中下聘。四十八抬系有红绸的大红木箱子整齐的码放在驴车上,还有一从婢女家仆或手捧酒埕或肩抗杠箱、梳妆镜台,长长的队伍很是绵延了百米。
“不知是京中哪个大户人家娶女,好生气派!”在场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
“领头的那年青公子你竟不晓得?”说话之人肩上背着锯子,应当是木工,“他可是内阁李首辅的外侄!”
“不知娶得是哪家女儿?既是首辅的侄儿,京城世家的贵女总是能娶得罢?”
“这就不是你我这升斗小民所能探听的了。”
四年前,桓允的长姐庆安公主桓毓下家梁国公世子顾琛,嘉元帝不舍长女出阁,便赐嫁妆“奁具凡二十万缗”,要知道便是枢密使一月的奉钱也不过三百缗,十里红妆,从皇城绵延至梁国公府都还未尽。如此盛况引得城中百姓喟叹不止。
对见惯大场面的桓允等人来说,这区区几十抬的聘礼根本不值一提,可民间婚嫁与皇室婚礼大相径庭,少不得要侧目驻足看上一看。
因卫褚想毛驴的脾气还算乖顺,凑热闹的功夫,手里就只松松的拉着缰绳,心思也未全放在他们运送的货物上。谁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毛驴不知怎的就脱开了车辕,向着那下聘的队伍“哒哒”跑去。
板车连着毛驴那一头“啪嗒”一声栽倒在地,放在板车上的货物也失了重心,顺着倾斜的板面滑滚下来。
大米因为用布袋装着,捆了绳索,只漏出少许。余下的干面条和蔬菜,水果就遭了殃,折断的折断,果皮被地上的碎石子儿磕破,划得都是泥印,蔬菜也全裹上了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