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宋呁是位年届二十七八的青年人, 剑眉星目, 面容刚毅。
这般年纪能坐上大理寺副手的位置, 除却他本身能力不俗外, 能遇得伯乐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早先嘉元帝登基时,打先皇朝过来, 有二心或不忠于皇室的老臣被拔了个七七八八,朝堂这才清正上许多。只人心不古, 在高位上掌权久了, 难免会抱团结党。曾经于嘉元帝顺利继位有过一臂之力的李恪谨便是如此, 因其是内阁首辅,依附之人众多,如今朝中遍布李氏门生, 结为守旧一派与变法后经嘉元帝和太子联手提拔起来的新贵分庭抗礼, 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宋呁与其他年虽不大却担任实职,得今上器重的年青人一般,就是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崭露头角的。
夜风微凉, 一灯如豆。
宋呁坐于书案后翻看大理寺受理的陈年案件卷宗, 他手边放有一盏热茶和一碟点心, 却未见动过的痕迹。
房间里偶有烛芯爆开的声音。
外间走廊忽而传来凌乱又匆匆的脚步声。
不多时, 房门猛地被推开,来人生得白胖,唇上有八字须,腰腹挺起,身着紫色官服, 头戴长翅黑纱蹼头,许是动作匆忙了些,他还在整理着颈项上带的方心圆领。
此人正是大理寺卿严致远。
他不及待宋呁开口,便疾声怪罪道:“你这后生!沂王殿下亲临大理寺,愣大之事你竟不曾知会我,莫不是想沂王殿下治我渎职之罪不成?!”
宋呁听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责备,眉头都不曾动一下,而是缓缓起身,拱手不卑不亢道:“白日里下官与廷尉提及此事,只廷尉一心专注公务,又何曾听清下官所言。”
实则宋呁收到桓允传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便去告知严致远,其时他正与专卖古玩字画的商人沉迷鉴赏古画,根本不耐宋呁打扰。
严致远被宋呁意有所指的话噎住,尴尬半晌而后强词夺理道:“待我忙碌过后,你也不晓得再来求见?年纪轻轻的后生,行事怎的不会变通!”
自打宋呁调来大理寺,端的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严致远又是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半生的油子,宋呁与他浑水摸鱼,偷奸耍滑的为官之道严重相悖,两人时常话不投机半句多,谁也不服气谁。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之时,外头衙役来报,沂王殿下的车架不时便至大理寺。
他二人这才打起精神出外迎接。
官署所在之地,街道宽敞,地面铺着青石板,月光映在上面反着微光,各衙门前的竹编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曳曳。眼下天已全黑,大半官员都已下职归家,更少人迹。
桓允的马车行在地面上,车轮毂滚滚而过,马蹄声声,分外明显。
大理寺置留值班的众人全数等在衙门口,等候沂王大驾。
斐宇缓缓勒停马车,桓允这才懒洋洋地提步下来,傅明砚则仍是骑马跟于其后。
到底是龙髓凤血,别看沂王殿下未及十八,尚未正式入朝,可那周身的气度,不说圣上,与太子殿下却是如出一辙的。
严致远心下赞叹不已,立马半弓腰身,脸上带上觍笑,极为殷勤的迎向桓允,“殿下尊驾到此,下官荣幸之至,若有接待不慎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桓允眼风扫过他,却未作声,而是对宋呁道:“起先已与你交代过本王来此的目的,莫要耽搁,径直带本王过去。”
“是,王爷。”宋呁一板一眼,一句废话也无就引着桓允去监牢。
严致远原本以为沂王殿下是一时兴起才来大理寺巡查宫务,怎的像是与宋呁商量好似的另有他事?
这竖子!竟是半分内幕也不透露于他!
只他的脑瓜运转迅速,转而问寺丞,“沂王殿下这是…要提审沈兰庭?”
寺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廷尉都不知晓的事,他又如何晓得!
“应当是吧。”
“可…李首辅…”严致远话说一半意识到失言又赶紧闭嘴,心念到,神仙打架与他这等微末小人无甚关系,他今日既没看到也未听到!
大理寺监牢环境尚可,虽地下阴暗,又略潮湿,却无开封府大牢老鼠遍地跑的情形,成安伯府的三人俱是单独关押。
桓允一面罩上披风,一面问宋呁:“沈兰庭被拘后可有自辩或招供?”
宋呁摇头,“他始终不发一言,似在消极抵抗。”
“在他的住处搜到的证据呢?”桓允实际上对所谓的证据存疑,以沈兰庭的心性,若存心嫁祸蒋祺芳兄弟,又怎会留下证物给自己惹来嫌疑?
宋呁吩咐衙役去取证物,然后对桓允剖析自己的疑虑,“虽说眼下证据确凿,可下官在取证的过程中发觉,倒像是下官被人刻意布局引着去证明沈兰庭就是杀人凶手。”
傅明砚一直不曾开口,待听到宋呁的话,他突然问:“不知去岁倚翠楼那桩命案已结案否?”
虽不知傅明砚是何人,宋呁却也回道:“那桩案子由开封府审理,不经过大理寺。”
“多谢。”
关押沈兰庭的监房在最里侧。
途中会经过蒋祺芳和蒋祺宇二人,他们神情涣散的瘫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