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的离开了邵怡敏的办公室,回到十楼的眼科器械部。
法务坚持合同风险太大不能签,公章在她那边,盖章自然是不可能了。
好不容易谈下来的客户,合同却签不下来,那后续还怎么谈合作?
就合同条款的那么点小破事儿,要搁在以前,只要他的大老板没问题点个头,就直接盖章签字了,哪像费斯这么复杂,内部流程贼多,法务这么死板,简直无法沟通!
虽然费斯是五百强企业,但你再牛逼,到底也是乙方啊,人家那么大的一家医院连锁,有的是供应商求着他们做生意,别说送几台仪器,就是更多的投资和资源,别的厂商也是愿意砸的!
要不是他以前跟瑞尔的张院长交情深厚,张院长挺欣赏他,愿意给他面子,哪怕费斯是大公司,产品再好,人家也不是没有别的产品可替代,完全可以不care你的啊!
钟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内心充满了挫折感和无力感,抱着脑袋,手指扒拉头发,嘴里发出一声苦恼的叹息。
“哟,钟煜,你这是怎么啦,好好地怎么长吁短叹的?”
说话的是东区销售部的助理姚梦蕾,五官秀气,身材娇小,表面看着斯斯文文的一姑娘,其实性格很活泼,酷爱八卦,是他们这儿的包打听,各种小道消息灵通着呢!
钟煜忍不住跟人倒倒苦水:“别提了,瑞尔医院的合同被法务毙了……”
姚梦蕾露出了然的神情,用同情的口吻道:“是邵律师吗?那太正常了!靳鑫都不知道被毙了几回了呢!是不是啊,靳鑫?”
对面坐着的东区另一名销售,来自东北的纯爷们靳鑫,在这里已经做了快两年了。
听到叫他的名字,靳鑫就凑了过来,晃着脑袋,用他特有的东北口音感慨道:“哎呀妈呀,憋提了!这女人忒可怕了,我现在听到她的名字,腿都直哆嗦!”
敢情他不是一个人啊,也不是只有他被邵怡敏“折磨”,大伙儿都有份吗?
钟煜顿时心理平衡了一点,生出了同仇敌忾的情绪,对靳鑫道:“哥们儿,快说说,她怎么你了?”
靳鑫拿起钟煜桌上的合同,翻了几页,摇头道:“你这合同不是咱们公司的版本,她不让你过简直太正常!可你知道吗?年初我客户想沿用去年咱公司的老合同版本,可是她死活不同意,非要用今年的修订版。我琢磨着,这修订版也就改几个字儿吧,拿到了新合同才傻了眼,她把去年的合同整个改了一遍。好家伙!咱公司那合同,原来就够长的了,有三十页,现在她改过以后,变成了四十五页!一式三份,打印出来厚厚一叠,跟板砖一样,论起来都能把人砸成脑震荡了!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内容,我客户的法务不得重新审啊?客户那边给了意见,咱们那邵律师又不同意,来来回回的讨论修改,这都折腾大半年了,到现在还没整好!”
钟煜倒吸一口凉气:“大半年了?这么久都没弄好?”
靳鑫无奈的摇头:“那可不?我现在一看到她,脑壳儿都疼!所以我奉劝你啊,能避免跟法务打交道,就尽量避免,不然你不死也要脱层皮咧!咱们销售这张嘴再利索,也说不过他们当律师的,那一套套的法律法规,摆事实讲道理,能把你说晕了,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钟煜深有同感的点头,方才他跟邵怡敏辩论,其实对方也没有说很多话,但偏偏每一句都让他难以反驳,于是毫无招架之力地败下阵来。
姚梦蕾笑着道:“你们来费斯的时间还短,对这里的状况还没闹清楚吧?咱们这儿可不止是法务难搞,咱们上头可是有三座大山呢。”
钟煜好奇的问道:“三座大山?哪三座?”
姚梦蕾掰着手指头,逐一细数:“法务部、财务部、合规部,这是压在咱们先销售头上的三座大山。在咱们这公司,搞定客户拿到订单不算稀罕,要翻越这三座大山才是最困难的!”
法务部和财务部,倒是不难理解,一个手握法律利器,另一个掌管财政大权,自然是得罪不起的,不过,合规部倒是第一次听说。
钟煜是个谦虚好学的新人,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便向在费斯工作了五年的“老油条”姚梦蕾请教:“你说的合规部又是什么啊?”
说到法规部,一向爱说笑的姚梦蕾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合规部是审核FCPA海外反腐败、评估企业合规风险的部门。说实话,在咱们这儿,合规部才是最严格的,法务和财务还能有通融的余地,但如果合规说这件事不pliance不能做,你就死心吧,碰都不要碰!合规是一条火线,任何人踩上去都只会——咔!”
姚梦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以形容违规的严重后果。
钟煜暗暗咋舌,在医疗行业,医生吃回扣,企业为了销售产品给医生塞好处,这类现象屡见不鲜,这几年因为国家重点打击医疗腐败,这股不正之风好了许多,但要说完全杜绝,也是很难的,毕竟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之下,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但对于一家国际大公司来说,一旦爆出贿赂丑闻,不仅会面临巨额罚款,对公司的声誉也是极大的损害,相关人员也会承担刑事责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