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消化的食物混着酸性液体,给童小江的衣服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童小江目瞪口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把冯笑扶到椅子上坐好:“我去买瓶水。”
从始至终,冯笑一直不说话。
……太丢脸了,她垂着头想。
事实上,这样的动静在急诊也算平常,可没有谁愿意与污物相伴,冯笑感觉向来敏锐,对身边所有动静都一清二楚——有人窸窸窣窣地挪走,有人若有似无地啧声,以及,还有些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充满了审视。
她不由攥紧衣角,羞耻感越发强烈。
童小江很快回到候诊区,看见的就是这姑娘两侧座位全空,他不经意扫去对面,正与一人视线相交,见他看过来,那人匆忙放下指着冯笑的手指,与同伴起身离开。
童小江皱起眉,快走几步:“给。”
水瓶出现在眼皮底下时,冯笑本想道谢,可声音堵在喉咙口,说不出话,要伸手去接,腕上也仿佛绑了块大石头,无法抬起。
她悄悄抽了下鼻子,大约对方去冲洗过,那股强烈的酸味已经变得淡不可闻,但这并不代表已发生的既定事实不存在。
冯笑眼眶涨涨的,继续盯着脚尖发呆。
对方拿瓶底碰碰她手腕:“我放你边上啊。”
随即就听唰唰几下,有东西扔到她膝盖上,是包开了封的餐巾纸。
冯笑不明所以,又见对方在自己面前蹲下,手向地面伸去。
她看清动作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去抓他胳膊:“你做什么?”
童小江不防被拦,手里纸巾落到地面,正巧遮住那一小块溅到地面的脏东西。
他仰起脸,目光在那双湿淋淋的小鹿眼睛上稍定,又迅速垂落:“没找到清洁的人,我先处理。”
说话间,冯笑手指被小心拨开,她不好坚持,唇抿得很紧。
童小江迅速擦拭几下地面就站起来:“我去洗个手。”
“好。”冯笑目送他离开,突然后知后觉。
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喉咙口的拥堵感不见了。
而那些因她而起的动作与声音,还有目光,也都全部消失了。
血检报告在童小江刚离开不久后出来,冯笑找医生开完输液单子又绕回候诊区,没见到童小江,却被清洁阿姨叫住:“姑娘,这是刚才那小伙子给你留的,他先送朋友回去了,说你如果不舒服可以联系他。”
冯笑接过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十一位数字,她反应了一会才问:“您认得我?”
阿姨杵着拖把笑:“之前火急火燎跑来找我,说你吐了得清理一下,还给我指了你呢。哎,挺不错一小伙子,怕你坐着难受还自己先动手擦……”
她絮絮叨叨,冯笑耳朵却一阵嗡鸣。
急诊室里依旧吵闹,但又似乎离她很远。
或许是高热让脑子运转得过慢,当现实真正介入进来时,时间已经往前不知过了多久,哪怕是针头扎入皮肤,冯笑也毫无被真实对待的触感。
直到,揉成团的纸片蹭过掌心,明白无误地告诉她——
这一次,确实又是童小江帮了自己。
发热来得快去的也快,第二天冯笑开始着手写大纲。
不过她到底一个人住,怕出什么意外,就给谷钰发去消息。
不多时编辑大人电话过来,开口就骂:“你不要命了?”
冯笑鼻音浓重道:“不烧了呀。”
电话冷笑:“你听听你这声音,是没事的样子?”
当然不是。
冯笑咳嗽到心虚,又看脚边,从起床到现在一会功夫,垃圾桶已经被纸团塞满。
“我就先找找感觉,毕竟没写过纯情感。”她嗫嚅,“要是不满意还有时间改。”
谷钰默了一会,深吸口气:“那你待会——”
“写一会休息一会,我保证!”冯笑又道。
她坚持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谷钰无话可说,缓了缓:“确定不会再烧?”
“应该吧……昨晚去打了针。”冯笑说完一滞——完蛋,没和谷钰说急诊的事儿!
果然,电话那边大叫:“等一下!昨晚?你去医院?”
冯笑捂住脑袋听谷钰一阵咆哮,等到对方累了中场休息,才小心翼翼地把昨晚经过以一种轻松的口吻给做了陈述。
当然,省略了吐童小江那一趴。
谷钰大约力气耗尽,听完蔫蔫应道:“你还挺机智,没等烧起来再去。”
冯笑上赶着狗腿:“这不是怕大纲来不及交嘛。”她把话题又绕回到工作上面。
谷钰简直没辙了。
“行吧,说不过你。”她咬牙,“先说明,我每隔一小时给你电话,不接我就杀到你家。”
冯笑也松了口气:“没问题,反正备用钥匙你有。”
至此,两人总算达成一致。
冯笑没和谷钰讲,好不容易把她哄好后,自己已经没有精力支撑着继续敲字了。
她脑子昏昏沉沉,赶紧认怂往床上躺好,刚把被子卷到胸口时,手机突然嗡了声。
难道是编辑大人有别的话嘱咐?冯笑扒拉出手机看,结果瞬间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