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河岸口,裴知衍略整衣襟道:“有什么就说吧。”
叶青玄走上前与他站在同一位置,笑道:“与其说是有事与大人说,不如说是有事相求于大人。”
拐弯抹角,又故意自降身段,裴知衍已料想到他多半会说什么,耐心渐失,淡道:“叶大人但说无妨。”
“央央……”叶青玄只吐了两字又闭上嘴,皱眉懊恼自己的失言,改口道:“我是说表妹。”
“还求裴大人娶了表妹之后,能好好对待她。”
裴知衍微笑,“叶大人多虑了。”
“我与表妹虽不是嫡亲的兄妹,但也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总要关心于她。表妹她到底还小,性子也单纯,亦不懂分辨自己的心意,觉得大人救了她一次,便天真的想要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来报恩。”叶青玄顿了顿接着道:“你可知她还曾与我笑言说,若救她的人是我便好了。”
叶青玄说完这番话又刻意找补,“她就是这样的孩子心性,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裴知衍捻着指腹静静听他说,叶青玄用的是最下等的挑拨伎俩,他是想告诉他,季央对他只是恩情,没有感情。
“可惜啊,救了她的是我。”裴知衍嘴里说可惜,唇边则勾了个无意味的笑,凉飕飕的目光看向叶青玄。
“季央是孩子心性,怎么叶大人也是么”
叶青玄当即脸色就不好了,两人之间的阶位之差,裴知衍称他一声大人是客气,可言语的轻慢与警告,深深刺痛着叶青玄。
“是我一时失言,大人千万不要多心,表妹只是将我当作兄长一般信任。”
叶青玄望着湖面,似在回忆从前,“表妹幼时便生的粉雕玉琢,无人见了不喜欢……对了,她身上还有一点小红痣。”他低头微笑,“我也是听祖母说起过。”
补得这一句,反倒像是在欲盖弥彰。
裴知衍还在笑着,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唇瓣轻动,“你是想死啊。”
叶青玄口中的那尾红痣,他怎么会不清楚,那是他曾吻过千万遍的。他知晓二人之间不会有出格之事,但这话无疑是拨动他的底线。
叶青玄是当真以为他动不了他?区区一个叶家即无根基也无附拥,他容忍叶青玄到现在,无非是想利用他的野心将梁王给扳倒。
叶青玄确实聪明,但功利心太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且睚眦必报,这种人最后也只会被权欲所掌控。
所以在这过程中,很多他想做的事都可以借叶青玄的手去达到目的。
但不代表中间推拉的这个人只有他可以。
叶青玄掷地有声,“裴大人这般威胁是何意!”
裴知衍轻轻地道:“你还有功夫与本官说这些,倒不如顾着点叶家。”
裴知衍说得是叶家,而非是他,叶青玄无端心里一惊,沉下眉心,不待他再问,裴知衍已经阔步离开。
*
夜色愈深。
书房内没有点灯,裴知衍立身于窗前,看向漆黑不见星月的天空,思绪也被拉入那暗无天日的记忆——
阴冷地牢最深处,牢头打开沉重的铁链,微弱的光线将牢房一划作二,叶青玄在光下,裴知衍则在黑暗中。
他垂着头散漫地坐在铺着干草的地上,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随意的曲着,手肘懒怠的搭在膝上,除去衣袍失了光亮,丝毫不见落魄与颓败,听着牢门被打开的动静,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倒是一身傲骨不屈,他便要看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叶青玄冷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兽形的青铜令牌,扔到了裴知衍脚边。
令牌以虎为形,背刻铭文,这是可以调动千万军马的虎符,一日找不到虎符,承景帝就不敢轻易定北侯府的罪。
裴知衍神色一变,抬起头锐利的凤眸眯起,他此刻尽管坐着,肃冷的气势和压迫感已经笼罩在了叶青玄身上。
叶青玄敛起眉,随即又轻轻一笑,“这是央央给我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轻易就摧毁了裴知衍,他僵住许久,方缓缓垂下眼睫,死死盯着落在枯草堆里的虎符,眼底是山雨欲来的寒凉,他捡起冰凉的虎符,长指颤抖。
他只告诉过季央虎符在哪里。
原来她那日来牢里对他说得那番话,就是为了骗出虎符的下落,那是定北侯府最后的一线生机,他选择相信她,让她将虎符送出。
他竟然相信她对他也有爱意!
裴知衍扯动嘴角慢慢笑了起来,在阴暗逼仄的牢房里显得格外阴郁骇人。
叶青玄皱起眉,“你笑什么。”
裴知衍的笑声肆意,握着虎符的手指骨节苍白,微狭的眼眸闪动着泪光,他以为季央只是不爱他,没想到她还要他的命。
其实给她这条命又何妨,可定北侯府上上下下何辜,他父亲母亲何辜!
毫无征兆的,一计闷雷当空砸下,裴知衍从思绪中抽身。
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苍凉和自嘲,那时是他太过自负,如今不会了。
他也不会让季央再有机会与叶青玄来往,从小到大的感情么?总能掐灭的。
*
五日一早朝,叶青玄立于文官末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