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林中开始响起接连不断的惨叫。
一阵吵闹声之后,一队难民被戚廊拉了出来,约有十几个人,都佝偻着腰,有些人还捂着胸膛咳嗽。
等他们走近之后,孟和音才发现他们褴褛的衣衫下,竟藏着一节十分粗实的麻绳,端口有被利器斩断的痕迹。
孟和音眯了眯眼。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麻绳……应当是用来将难民绑在一处的。军中抓获俘虏时也常用这种方法,孟和音都能想象到那种场面。
几十人都排成一列,一根长长的粗麻绳在每个人的腰间绑一个结,而后又绑住下一个人。直到几十个人的命运都被一条长长的麻绳所系,无论是谁想要单独逃跑都是难上加难。更可怕的是,被绑在一起的众人,只要有一个人在中途摔倒,都会造成连锁反应,一群人都会摔在一起。
他们的身后还有大风席卷来的山火,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这些纨绔所谓公平的游戏,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们半分生机!
孟和音咬牙,握了握拳,不善的目光投向了走在最前面的戚廊。
戚廊好好地走着,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抬起头来一看,孟和音的眼睛仿佛闪着邪恶的红光,就如同传说中在暗夜吃人的猛兽。
戚廊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幻觉,只是十分恐惧地道:“我们可说好了,我们救出这些人,你会放过我们。”
孟和音别开眼去:“知道就快点滚去救人。”
戚廊抖了一抖,根本不敢走近孟和音就再次冲进了林子里。
死里逃生尚不清楚情况的难民们看见抓他们过来的大恶人对眼前漂漂亮亮的女子毕恭毕敬,哪怕戚廊都不在此地也不敢离开。
他们战战兢兢地跪下,额头贴在冰凉的土地上,肩膀和脊梁都呈现出一种十分恭敬的弧度。
死一般的寂静。
孟和音看着这些落难的人们,有些人瘦骨嶙峋,有些人却丰润有加,有些人横眉冷目,有些人却温文优柔,有些人饱经风霜,有些人哪怕流落在这步田地,面上也保持着那种单纯的对生活的茫然。
这就是战争。
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高官贵爵、豪门乡绅也好,乡野武夫、文弱书生也好,在一场不计代价的战争前面,都将沦为漂泊异乡的难民游子。
漂泊异乡不仅仅意味着远离故土,也意味着可以随意被人折辱戏弄。尤其在他国的权贵面前,甚至不如能用来吃肉的牲畜。
万贯家财立于乱世,甚至不能保全一条性命。
孟和音心中复杂难辨,她前世征战六国,杀过的士兵,攻破的城池不知凡几。可是她从来没有觉得愧疚,时势如此,能者居其高位,理所应当。那些人之所以成为别人的鱼肉,只能怪他们自己太弱。
可是,孑然一身傲立于世外固然可喜,凭借己身救助天下岂非强者之巅峰?
普天之下,强者独强,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她偏偏要以一己之身荡平整个乱世!
她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孟和音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跪在她面前的难民们并不知道,他们只能感觉到从前方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温暖强大的气息,这种气息无声无息地安抚了他们被浓烟所呛的躯体。
“你们走吧。”孟和音道。
难民们听见了孟和音的话,但是没有人敢动。
“我不杀人,别人可就不一定了。还不走?”
几个胆子大一点的抬头看了看孟和音,终于还是悄悄动了一下腿,看见孟和音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便大着胆子向后方冲了出去。
一个人冲出之后,剩下的人也都像面对铡刀的羊群一样飞快地冲了出来。
此时陆陆续续有新的难民们被带了出来,看见前面的人逃跑,也都跟着飞快逃跑。
这时出来的是良弼,他看着那些逃跑的那些难民,面上有些不耐,但孟和音就在眼前,也就只能将不耐收了下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
“女侠,这……人都跑了,还怎么算人数?”
果然是一群草菅人命的纨绔,哪怕是被逼着救人也只想到了自己的性命。
孟和音很是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数着呢。”
这场救人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些纨绔们只要走进林中,那些难民们便避无可避,因此很是轻松地将还活着的人都带了出来。
快到尾声时,纨绔们基本都已经出来等着,就只剩下徐裴之还在林中灭火。
孟和音耐心地等着把火扑灭,一边在意识海里跟白珠子聊着天。
“我的任务快完成了吧?”
白珠子摆了摆:“人是救完了,可是火还没有扑灭。”
“那我是不是可以先拿一半的奖励?”
“你吃饭可以吃一半,但是你拉屎能只拉一半吗?”
孟和音被噎了一句,没好气地喃喃,她还真就认识那么一个能拉屎拉一半的人。
她这句话没有避讳白珠子,白珠子听见之后整个光芒都不光滑了,皱成了坑坑洼洼的一坨,很是被恶心到的样子。
孟和音笑了一下,忽然听见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