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声。
果然牙尖嘴利。
他以前就领教过虞秋的伶牙俐齿,不过是精神上的,这次倒是没想到,竟然直接物理攻击。
他涂好了药,换上干净的衬衫,便开车去了公司。
公司四年前就搬到了大学城附近,离家里远,他在那边置办了房产。
虞秋有家里人和专业护工照顾,他并不担心。
然而,仅仅半天时间,他就接到了母上大人的电话。
向颜带着哭腔说:“小秋他不吃不喝,怎么劝都不听,明登,这该怎么办啊?”
沈明登:“……”
这要干什么?绝食抗议?
他问:“那他想要什么?”
“他什么话都不说,还把我们赶出房间,”向颜哽咽道,“我真怕他想不开啊。”
沈明登暗叹一声,“我现在回去一趟。”
他爸妈心软,舍不得强迫虞秋。
他心硬得很。
回到家,沈明登推门而入,青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清瘦的面容并不苍白,而是反常地泛起潮红。
他微蹙着眉头,干燥的嘴唇紧抿,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事。
沈明登眉心折起,先是出去问向颜:“他一上午有没有方便过?”
向颜急切道:“我去找护工!”
沈家雇了专业的护理人员,负责照顾虞秋的日常生活以及按摩腿部肌肉。但护工也不可能感知病人的生理状况,一般都是病人有需求了,自己按铃呼叫吩咐。
虞秋的卧室安装了这项功能,可他自己不愿叫。
“等等!”沈明登叫住她,“我帮他。”
宁愿憋着也不愿按铃,可见虞秋有多排斥这中事,这是人普遍的羞耻感,虞秋这样敏感的人,羞耻感只会更加强烈。
沈明登到底有些心软。
他关上门,掀开被子,俯身去抱人,下一秒,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抠进肌理。
青年声音极为沙哑:“不要。”
颤抖着乞求。
在医院里不是没解决过生理问题。
但对一般人来说,医生是冷淡严肃的,是见惯生老病死的,面对医生护士时的羞耻感没那么强烈,面对熟悉的人,羞耻感便会加倍。
这副难以自理的狼狈模样,让虞秋羞愤欲死。
沈明登怔住。
他凝视着虞秋,望着他濡湿的睫毛根,潮红的面颊,颤抖的嘴唇,语调竟是平时不曾有过的轻柔:“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虞秋睁开眼,琉璃般的浅茶色瞳仁沁着水雾。
“这次我帮你,下次你自己解决。”沈明登不由分说,果断抱起他,放到轮椅上,恢复平日的冷漠沉肃,“只是双腿不能动,你还有双手,下午开始练习。”
他将虞秋推到卫生间,关上门。
卫生间也进行了改造,一切设施都便于虞秋日常生活。
沈明登出了房门,给他留有足够的私人空间,拨了电话给米飞:“下午有事,会议推到明天。”
交待一句便挂了。
“明登,小秋他怎么样了?”向颜着急问道。
“没什么,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越是小心翼翼,越会让对方陷入自我厌弃中,同情和惋惜的眼神会不断提醒着对方——你是个无能的废人。
向颜不懂:“小秋现在情绪不稳定,你怎么还说那些硬邦邦的话?”
“饭菜还留着么?”沈明登随口转移话题。
向颜点头:“留着留着,我这就去拿。”
房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向颜神色一变,就要推门进去,却被沈明登拦住,“我去看看。”
为了方便轮椅行驶,柔软的地毯都被撤走,露出硬实的地板。
虞秋听了沈明登的话,从卫生间出来后,来到床边,尝试用双臂的力量将身体挪到床上,可是业务不熟练,床沿都没碰上,反而把自己摔到地上。
下肢无力无感,疼的只有手臂和腰腹。
他趴在地上,这一瞬间万念俱灰。
虞秋,你就是个废物!
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扬起脑袋,狠狠往地板撞去,未料撞上了一层温软。
额头和地板之间隔着一只手。
宽厚的手掌托着他的前额,有力地撑起他的脑袋。
“吃了饭才有力气,不用着急。”
沈明登的语气很平淡,跟平日里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他无视虞秋的狼狈,也不会露出丝毫心疼愧疚的神情。
可偏偏这样的他,莫名让人安心。
虞秋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在沈明登眼里,本来就是个坏蛋,本来就没有形象可言。
他仰着头,眼里透着几分阴翳和诡谲,死死盯着沈明登,“沈总这么爱管闲事,以后我不要护工,就要你。”
他要展露出最恶劣的一面,他要牢牢囚住沈明登,他倒要看看,沈明登这副冷峻淡定的模样还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