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瑰第一次上学有人相送，觉得新奇。来此求学的多是跟她一样族中的小辈，多多少少有些娇气，但依学院规定，最多两位家属随行，侍女随从不可带进去，所有每次她都是跟青时在海边就告别，独自乘舟去蓬莱。
后来沈云阙也来上课，她看见沈魏也在，还有她的凡人娘亲，嫉妒的同时，也隐晦地羡慕。
虽然说离蓬莱近，但她醒来时已经错过了开学，所以无论如何都是晚了。课程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该学的她前世都已经学会，只能说还好没有错过第一次小考。
越堂岁好像跟蓬莱的学官有交情，也不知怎么解释，迟到的事就这样被轻轻放过，让她收整好后去上课。
沈明瑰回到自己的宿舍，对着镜子陷入沉思。
衣服是统一发放的，不同的班领口绣花的颜色略有不同，但是这头发，要求是全部束起来，之前都是青时帮她梳好，然后用法诀固定住一劳永逸。
她现在的头发，还是之前编的散落的细长三股辫，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要不，去求助同窗？当年她在蓬莱有交好的人吗？不过现在他们好像都在外面上课，就算有也找不到人。
“怎么还在这里，我看甲班的孩子们都在后院学幻阵。”
她也没想到这人还没走，想要回头但是手跟发丝纠缠在一起，完全不敢动。
“我，头发没梳好。”真是失礼啊。
她也不清楚情况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总之，她被带到附近一处荷花池边，石桌上立着面水镜，里面甚至还有引水时不小心被卷入的一尾红色小鱼，慢悠悠绕着外圈打转。
骨节分明，莹白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用看似随意的手法，轻轻一绾，一只玉簪斜插入鬓。
“如何？”
她左右轻摇脑袋，这个发髻居然出奇地牢固。
“比青时的更利落，你好厉害！”沈明瑰诚心称赞。
“去上课吧。”
她其实没有很想去见那些已经不记得的同窗们，虽然她两世年纪加上都不如他们高，不过，死生一趟，她总觉得那些都是小孩子，幼稚非常。
于是磨磨蹭蹭不肯走。
“你这是？”越堂岁看着她的动作不解。
“我施法固定下，免得再散。”
“散了再梳理就好，”越堂岁说着取下玉簪，“很简单，我教你。”
“诶？好不容易梳好的！”沈明瑰阻止也来不及，头发就这样披散下来。
“你这么聪明，学起来还不容易吗？”
于是之后半个时辰都耗费在了这里。
沈明瑰第一遍就看懂了，就算真上手时会有一点偏差，她装作没学会，要让越堂岁再梳一次。
这一次非常慢，每一步越堂岁都细细解说，怎样绕过来，怎么固定住，不厌其烦。
夕阳从门外斜进来，映得身后人的清隽的眉眼愈发温和。
沈明瑰微微侧过身，镜中的人仿佛倚靠在他肩上，她满意了。
那些自己曾经艳羡过，不曾拥有的东西，仿佛以另一种方式被命运返还给她。
“你，”她本来想要问，他算是她的长辈吗？可是忽然又不愿意跟他隔了辈分，沈明瑰也觉得自己不再是小孩子。
“我日后，还能去找你吗？”
“自然。”
人走远了，水镜也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只红色锦鲤在石桌上费力翻身，想要回到池水中去。
沈明瑰没有放它回去，而是找了一只海碗大的贝壳，盛满水，将鱼带回去养。
路过外院，她昔日的同窗们正在练习如何编制幻境，各种时节的花，长相争奇斗艳的鸟儿，五花八门，乱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整个山海经搬了出来。
她原本想着低调路过，却不想还是被人认出来。
“这不是沈大小姐吗？怎么终于肯赏脸来同我等进学？”
“听说鲛人用歌声便可铸造幻境，陷入的人难以挣脱，只觉得是一场美梦，沈大小姐出身不凡，自然不需要学这些微末技俩。”
他们一唱一和，若是沈明瑰没什么本事，便是同时丢了两家的脸。
“听我唱歌？你们也配？”她冷笑一声，拂开面前的垂柳，不避让地站在众人面前。
“这幻境结得支离破碎，凡人都能看出破绽，也好意思说是专门学过的，不怕丢了蓬莱的脸。”
独立做出一个自洽的幻境，在场的人自然都不在话下，问题是这里场地太小，常常是你融了我的，我又融了他的，就显得杂乱且漏洞百出。
“沈大小姐有何高见？”
一人看似虚心请教，沈明瑰瞥了他一眼，瘦瘦长长跟竹竿似的，那股斯文气跟沈云阙一样讨厌。她原本不想跟小孩子计较的，但是看到人群在中的沈云阙，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停下脚步，脸上是一贯不将人放在眼中的略带嘲讽的笑。
“听闻好的幻境需要破解的时间便越长，有的甚至能让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走出，意识到自己身在幻境。”
“譬如庄周梦蝶，譬如南柯一梦，听起来荒诞，若真身临其境，一切都非常合理，很难察觉出异样。”
“你们这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