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有轻音,在每个方向都有,密密麻麻的室内人声一被关住,就能若即若离地听到了。
安之家绕着碎光漫漫的走廊,来到在幽暗的植株丛中遮蔽着的伞亭就坐。
雪的根被风拉着,呼啸声一来,聚成堆飘向她。这群洁白又邪恶的精灵,终于与夜色联起手,截断人之目光的汇集,成为困住她的樊笼。
她也丧气至极,甘心作安于现状的困兽状,依着石柱,观赏惨淡粉红的西天。
她秀美的白脖子画了三道垂直的条纹,吐纳着火红诱人的赤焰,宛若三座勾人去探险的山峰,望者会产生登临顶端,此生无憾的自杀之念。
“冬日华彩。”阿兰不请自来,触摸安之家被雪沾了一抹水痕的柔腻后脖。
安之家被惊地掉转头,熟络地挽住阿兰的手臂,浅浅而笑。
“盛赞。请坐,坐我身边来。”
两人是初次相遇,如此作态有悖常理,不过艺伎都有一种自来熟的好本领。再生硬的男人,总是对爱胡搅蛮缠的她们难摆谱。
安之家被教导过多次,不可避免地有此种风采,与人交往时用上会客的技巧也是在所难免的。
“冒昧打搅了。小姐,我看了你良久,见到你悠哉悠哉地翘了班,不怕进账金空空如也吗?”
阿兰贴着她的雪白剔透的耳垂,撩起她的一根发丝,唇从她脖子侧边一蹭而过,沾着了一片雪。
安之家自然地抬手,把他唇上的雪水拂去,说:“没关系的,也就是丢些脸,我有大人保了。”
“那位大人在里面吗?”
“不,他还没回来。”安之家翻翻袖口,怪里怪气地对着阿兰笑,懒洋洋地说:“若是他回来了,我可不会见您了。”
与安之家交谈不到五分钟,阿兰躲着呼啸的寒风,眼中闪现一滴晶莹的泪光。
在冬夜的空寂中,他想找位能诉衷肠的良友,但不知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双目,逮住安之家就将她视作了有缘的知心人。
他越发寂寞地对安之家闲谈,东拉西扯,语句断裂。安之家静静地听着,对这位恍若醉酒的年轻人从漠然变得抱有一丝同情。
他的年纪二十五岁左右,来自遥远的意大利小镇。拜其喜爱东方风物的母亲从小的教导,日语说得连贯流利。
他有一双晴日大海般的双眸,唇间含着浪漫的情愫,只是精神有点不济,神态十分迷茫,睫毛被沉重的秘密压迫着而时时不自然地抖动。
情场上失意的安之家能看出他也是个为情所困的流浪儿。
尔后,他有些似是酒醒来了,不絮叨闲事,也不谈真正隐藏的心事,开始不安地沉默。
但安之家看热闹般的怂恿了他几句,闪闪发光的双眼引他信任,他松了松拘束,犹豫片刻,和盘托出心怀的气郁之事。
果如安之家所料,他也在情场上搞砸了。
在他入职小学的科学老师没多久,秋日文化周的某一天,他遇到了莱亚,也就是他现今的情人。
莱亚当时正在为九岁的儿子围围巾,发现了他那令人瞩目的视线,慌张地问:“我们认识吗?”
阿兰不记得他的回答了,回答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他们心有灵犀。
之后的短短一周之内,他们不仅相熟了,还相爱了。
爱意如火,急转直下,从盛美的秋日燃烧到刻薄的冬日,终究快化成衰败的烟灰。
依年轻的阿兰看,阻碍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但莱亚这次不跟他心有灵犀了,她是深陷在家庭中的女子,失去家庭、失去孩子和丈夫,比失去阿兰更让她痛苦。
要到爱意收场的时候了,但他们自负自私地贪恋散场的仪式,想以一场轰轰隆隆的蜜情之旅,完美收官不完美的爱。
借着蹩脚的散心理由,莱亚短暂地摆脱了家庭,协同阿兰赴日本约会。在矛盾无比的情感之中,她掐着手指算分开的日期。
但事情变得更糟,莱亚远离了家庭,却善变地更爱阿兰;阿兰同样如此,对她的爱意的余烬重燃。
本要和和美美地覆水重收,她又在忽然之间改变,道德感变得异常强烈,每日梦回时,得出不可能远离家庭的绝望的论断。
她又与阿兰争执,一直指责自己是诱惑阿兰的恶魔,奉劝阿兰:“让他的爱陪伴她终生,人就尽快远离吧。”
于是乎,她在懊丧和纠结中,越发心力交瘁。时间飞速流逝,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可笑的是,对养育孩子的抱怨,是她与阿兰最初交流的窗口。
阿兰用丧失生机的语气说完,潮湿的目光往东首方向的一座沧桑的石灯边上移——那里正站着来寻他的莱亚。
他崩溃地笑,侧身对安之家道:“你看到了。”
安之家翻翻被冻得泛青的手背,温声道:“她是个苍老的女人呢。”
“是我让她苍老了。我比调皮顽劣的孩子,更耗她的心力和精血。她太累了。”
阿兰猝然双目炽热无比,踟蹰地抱住安之家圆润的双肩,脆弱地请求:“可以像情人那般吻你吗?”
“很好办的。”安之家吹了口湿漉漉的白汽,轻缓地靠在阿兰的怀中,纤弱发凉的躯体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