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片刻,令澈微微颔首,先行移开目光,微哑动听的声音幽幽响起:“可否借盏茶润润喉?”
杜若槿心中顿时一阵尴尬,只能匆忙转身去取杯倒水。
“请……请用。”她双手递过茶盏。
“有劳了。”
令澈端坐于床榻,神色自若地接过茶盏,眼睫低垂,掩住了那双总有些清冷的浅褐色眼眸,整个人竟出离地显出几分温润儒雅的感觉来。
将茶盏放至床边的矮桌上,他的嗓音都变得清润了些,有如清泉叩石:“杜姑娘的救命之恩,令某感激不尽,改日定亲自备上厚礼,再登门致谢。”
杜若槿顿了片刻,终是抬起那双潋滟的眸子,将那句酝酿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令澈呼吸一滞,视线在她周身逡巡了一阵,而后缓缓摇头:“不可,换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嫌弃她的长相吗?
杜若槿忽然有些生气:“不换。”
见她这般,令澈顿觉厌烦,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手臂上却传来温热的触感,少女浅淡的淡香倏忽萦绕鼻尖,他心绪一滞,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回首注视着那双扣在他手臂上的素手,冷淡道:“你想做什么?”
“难道少师大人好男风?”杜若槿在床沿边坐下,微微倾身靠近他。
闻言,令澈额角青筋跳了跳,眼神锐利地睃她,却不搭话。
杜若槿见他生气了,便松开了手,若无其事道:“若槿无状,方才说的也只是玩笑话,希望大人原谅小女子的冒犯。”
*
翌日,正值晌午,上京城外车马嗔咽,来往人流不断。
城内沿街皆由青石板铺就,长街两旁,商户作坊紧密相邻,歌舞百戏鳞鳞相切,游人嬉闹嘈杂声与远处高楼中的乐声交错入耳。
天子脚下,满目生机。
上京繁华迷人眼,世人心中富贵乡,与寂静冷清的城郊野地有着天壤之别。
马车鉴铃铛铛作响,往来行人纷纷避让至街道两旁,马车渐驶出繁华的长街,马蹄疾踏一阵,又徐徐放缓,直至停下。
马车上下来一人,那青年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的衣裳也有些不合身,却丝毫没影响他出众的气质。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角,传来一道柔和干净的女音:“少师大人,我家就在杜府,御史大夫家的宅邸,你若是伤好了,可要记得亲自来登门道谢哦。”
言罢,马车缓缓向前,而后消失在街边的拐角处。
杜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马车行至半掩着的东角门前停下。
杜若槿从马车上下来,瞥了眼大门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杜府的确是她的家不错。
她的父亲杜易舟经科考登第,始拜秘书省正字,几经宦海沉浮,终拜御使大夫,监察百官,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从三品的官职,掌着副宰之实职,说是当朝当之无愧的权臣也不为过。
不久之后,他便将居住在江东的老母陈氏,连并她叔父一家接到了京中享福。
本该是再顺遂不过的人生了。
只是,可惜,父亲后来又遇上了她的母亲,还生了她这么个整日不着家的孽障。
可若不是父亲,她也不会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杜若槿神色淡漠地朝府内走去。
行至院内门廊下,一个穿藕荷色对襟襦裙的小丫鬟迎面走来,朝她揖了一礼。
这是在她房中做事的小丫头,名唤静竹。
“小姐,老爷唤您去一下中堂。”
一般只有见客和家中商议要事时,才会聚在中堂,此次她刚回家便唤她去中堂,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瞥了眼廊庑外开得正盛的木槿花,语气随意:“何事?”
静竹摇了摇头,道:“阿川没说。”阿川正是她父亲的贴身侍卫。
杜若槿颔首:“我知晓了。”
款步行至中堂。
她的祖母陈氏正端坐在高堂之上。
杜易舟年过四旬,依旧丰神俊朗,一把美髯理得整齐得体,此刻正坐于左侧的交椅上,手上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见她走过来忙放下茶盏,叩出一道脆响,笑容和煦:“若槿,我听闻你救了令家的小子,可是真的?”
收回注视他的目光,杜若槿寻了张椅子径直坐下,淡淡道:“是真的。是以女儿才顺道回家小住。父亲可有别的事要同女儿说?”
杜易舟早习惯了她这般随意的态度,也不生气,心底轻叹一声,面上浅笑:“嗯,为父确有事要同你商议。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后正在为两位公主招伴读,我有意让你去......”
只听了几句,杜若槿便知晓了父亲的打算,可她一向不喜束缚,宫中规矩又多,她怎待得习惯?
于是还未等他说完,她便打断道:“女儿不愿去。”
“放肆!”
高堂上的陈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边那张八仙桌,生气地瞪着:“我杜家怎生出了你这么个目无尊长、不守规矩的孽障来!”
对这老人家的痛骂,她心中是毫无触动。
因为常年不着家,加之祖母偏爱叔父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