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妮和艾丽卡共同生活过四个年头,看到她们就好像看到汉斯和京特。在最后一年,莱妮留下一部未竟的电影《在湖畔》*,导演好像是科兰德(Volker von Collande)。剧本署名埃米尔·普莱斯,没有确切证据和艾丽卡相关,种种情节似曾相识。
莱妮的角色是女大学生玛丽亚,在柏林泰格尔湖结识了练习赛艇的年轻人海因茨。隔天她约会迟到,他只能抱憾赶赴前线,后来成了飞行英雄。双方都在单相思,双方都不敢确定对方心意。这种小曲折通过愿望音乐会解决了。两人终于开始通信,不知怎么就爱得如火如荼。冬去春来,海因茨出其不意休假还乡,在湖畔向他的姑娘求婚成功。旋律奏响,全剧终。
我不确定莱妮扮演玛丽亚是否老了点,假如原型真是汉斯那对,她应该只有二十岁。艾莉泽去过片场,对剧情没发表意见。她说了一句:“我们是在着火的房子里玩游戏。”化妆成海因茨/汉斯那个男演员挺不高兴,他认为越到危急关头人民越需要娱乐。莱妮叫他们别调皮了。每当她说点好的,就“别调皮了”。艾莉泽一直是她的小表妹,你们还不知道?她母亲的叔叔娶了莉泽母亲的哪个姨妈,大概是这样的关系……
所以汉斯从一开头就听说莉斯有俄国血统,而艾莉泽要隔好长时间才了解到,他是那个作家恩斯特·莫里茨·阿恩特**的后人。汉斯继承祖先的写作-爱好,孜孜不倦填满了一本又一本日记,用的全是不超过两层的简单句子。关于碰见心上人那个维也纳之夜,他这样写:
“我到维也纳才开始结交异性。全都流于表面,搂搂抱抱亲嘴,没什么用。莉泽是第一个对我有意义的。可爱又聪明的姑娘,有高中文凭,会三种语言。听到别人夸她我很激动。”
后面他又加了句“可惜视力不够好”。
那个夜晚汉斯梦见了绿色的眼睛。为了赶时间,第二天他从厕所跳窗出去。原本他发誓永不再犯的,因为“有失准军官身份”。施维夏特离维也纳城区不远不近,他汗涔涔赶到约会地点,姑娘无影无踪。他立刻害怕了,看了手表,对过大教堂的时钟,四处张望,买了报纸,又看了好多次表,垂头丧气钻进回程电车。笨蛋,她会来的!
他听见了。他在街角跳下去,远远看见她在奔跑。他打开报纸,装出从容等待的模样。
渐渐的,“迟到”竟成了他们后来故事的主题,甚至传染到艾莉泽的一对好表姐身上。艾丽卡经常让普施扑空,莱妮每次赴约都堵车。其中或许含有什么隐喻,我不知道。汉斯的信写得太迟了,莉泽的东线之行太迟了,勋章和休假来得太迟了。到处是不明所以的陷阱。
就连求婚都姗姗来迟。这事分毫不差写进了莱妮新片的剧本:汉斯邀请她去泰格尔湖游泳,为了掩人耳目叫上好朋友莱妮(另一个人演的),莱妮又带着艾丽卡,那段时间艾丽卡身边总有个叫埃诺的家伙,一个柔和到名字都不带爆破音的年轻人,另一家施特雷洛的弟弟。总共是两男三女。
汉斯曾是日耳曼尼亚赛艇俱乐部成员,水性很好,他的姑娘不相上下,游泳可能是他们唯一擅长的运动。另外三人鼓动大家比赛,游着游着就消失不见。这一对嘻嘻哈哈,汉斯教她水中后滚翻,一直闹到周围只剩他们两个人。他说“我们一起游得真好,”然后就没了!夜里他才拿起电话:“亲爱的玛丽,你愿意永远和我游下去吗?”
哦,这还不算完。说来好笑,远在俄国的京特也没能幸免。我确信是1942年5月底的事,京特被格拉瑟抓去当大队副官,负责各类行政事务。有个五中队的飞行员找他盖章文件,击落报告之类。京特满心准备好讥讽一番。接管五中队的是施奈尔,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有点看不上那人。
“我压了几天,不想打扰您。”飞行员说。于是京特看见队长签名处墨迹犹新的“施特雷洛”。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无论如何,看起来是艾莉泽的爸爸吸取了教训。亨利要求给Me 109设计两个引擎,否则会撤掉投资。专业人士还没从这种外行论调回过神来,他就在杜塞消失了,当天发生过大型空袭。舍恩太太从一堆焦尸里指认了丈夫,所以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军工厂继续向前线倾倒廉价战机,妻子终于成了富有的寡妇,艾莉泽从慕尼黑一头扎进了JG51大家庭。
当然莉泽也吸取了教训。所有年轻人都吸取了教训。我可以举个特殊例子说明情况。《在湖畔》已完成的镜头里有这样一幕:后方的玛丽亚姑娘一大早接到海因茨的死讯(假的),由于她是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德国好女人,她照旧去医院义务劳动。认识她的一个伤员猜到了,把指尖搭在她手腕上。
剧本里的姑娘缓缓哭起来。“我们女性会爱上一个军人,是因为知道他幽默、关心动物、拥有勋章,对其它方面一无所知。就像一场幻象,不是吗?幻象是很美的东西……”
莱妮在这里自行改了台词,她抽出手,把含着勇敢微笑的侧脸留给镜头:“我对海因茨的爱就是对一切战士的爱。我喜欢照顾你们。我喜欢看见伤员睁开眼睛,‘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我说这个例子特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