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阿瑞拉也不客气,径直坐进比尔的对面。
从头到尾,比尔始终低着头,哪怕椅子拉开的动静在密室里分外刺耳,但比尔依旧扮演成一尊雕塑,不肯将目光和注意力分给其他人。
“你好?”她以试探的语气作为开场白。
比尔依旧没有动作。
这才开始,阿瑞拉已经想念红头罩了,尽管在审讯方面他们只合作过一次,但他饰演坏警察起来几乎能把孩子吓破胆。
后方传来红罗宾无奈的叹气。
少年不再靠着墙当门神,像是看不过眼菜鸟的审讯,走近俩步站到她身边,稍微压低上身,手指点着桌面,“你是比尔·亚当斯,你涉嫌一宗谋杀案,你在公寓里杀死了你的妻子和孩子对吗?”
他的语气比刚才要冷,浑身散发出生人莫近的气场,与在诊所好说话的男孩判若俩人。
比尔还是没有动作,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孤立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红罗宾面上出现一丝意外,大概没想到严格的指控不起作用。一般来说当有人将罪名安在你身上时,不管莫须有还是事实,你第一时间总会发出辩解试图脱罪。
阿瑞拉只好戴上真视戒指,多亏红罗宾,她受不了当代青少年如过山车的情绪波动,出了诊所就把它摘掉了。
阿瑞拉从红罗宾能塞满一整间屋子的情绪中找到了比尔,比尔的情绪很稳定,主要是:不安、恐惧与亢奋。
她决定简明扼要。
“你儿子丢失了,乔尼·亚当斯,我听说,你的儿子长了一对翅膀。”
比尔的情绪词条骤然跳得飞快,恐惧,惊慌,恐惧,惊慌。
提姆注意到男人攥紧的拳头,见缝插针道:“乔尼才是真正杀死你的妻子温蒂丝的凶手对吗?”
“乔尼?”比尔突然开口。
审讯室的冷气足够,甚至太过了,阿瑞拉忍不住搓搓手臂,试图抚掉冒起来鸡皮疙瘩,她不近视,认知眼镜自然是平光,镜框将比尔圈在里面,男人缓缓抬-起-头,褐眼睛浑浊得和地下水一样。
红罗宾于心不忍提醒道:“那是你的儿子,比尔。”
他看过比尔的审讯报告,这个男人在官方审讯中不停重复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儿,在警员的反复解释下,他仍旧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孜孜不倦地问着接下来的细节,仿佛他并不是当事人,仅仅是听客。
探员怀疑他患有心理疾病,也有人认为嫌犯只是装傻充愣,俩方不得不在这个问题上展开讨论,一旦心理医生证实此人确实存在病理问题,给了定性,那么这桩案子不论走向何方,最终都会改变性质。
癫狂弑亲与保持清醒杀人可是俩码事。
眼睫倏地一抖,阿瑞拉忽然意识到某个跳进脑海里的假想可能会成为真相的关键。
她用力摁住桌子,尽可能使语调别飘得太厉害,“乔尼并非你的亲生儿子对么?”
你见过被拖进地狱的无辜之人的表情吗?
比尔的表情从一片空白转变为恐惧,他用力地把桌子拍得颤-抖,手铐叮啷哐啷地金鸣,气急败坏的色彩从脖子染上脸颊,褐眼珠几乎从眼眶爆出来,男人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大喊:
“不不不……那家伙就是个怪物,是他,他杀死了芬妮,接下来要杀死我!”
“芬妮?”红罗宾忽然开口,有意引导对方说下去。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比尔的语气蓦地掉下去,他自负地捂住脸,“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他的语气突然泄下去,低沉得宛如大提琴发出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其他信息了。
阿瑞拉起身,红罗宾向单视玻璃打了个手势,跟在身后。
然而背后的玻璃传来猛砸令他们本能回望,阿瑞拉只能看到比尔大喊了一句,紧接着被红罗宾一把摁住脑袋罩进披风里,男孩潮热而局促的呼吸富含生命力,好似脉搏的振动,她下意识抓住披风,把它当做救命稻草,用力握紧。
手榴弹让比尔的尸体血肉模糊,提姆和阿瑞拉的脸色都很难看,他抖掉披风上的组织残骸,尽可能摆出扑克脸。
好半晌,抖干净翅膀的小鸟这才有功夫来关心别人,“你没事吧?”
修女摇摇头,“没事。”
作为被保护的对象,她能有什么事。
[你真的不考虑让他当修女?]
没心情搭理阿奇,阿瑞拉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得厉害,红罗宾投来复杂的眼神,伸-出援手搀了一把,她才能站定。
比尔的自杀让后续工作都变得困难。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拿到手榴弹,现场的监控也表明红罗宾和阿瑞拉不存在诱导嫌疑人,比尔究竟如何在层层看护下得到手榴弹的,恐怕只有阿瑞拉清楚,他的死肯定和地图里代表敌人的小红人脱不了干系。
出了警局,红头罩抱着手臂靠着机车,简直和童话里吃了十个小孩的恶毒后妈一个训练营出来的。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红罗宾看起来不大高兴。
“这就要问问你的那些小玩具了。”
尽管声音被处理过,但还是能从中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