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肺里咳出身体组织的碎片来,那东西又小又硬,落在衣服上,又滚到地面上。
她快死了,这种感觉倒是十分新奇,意识到这一点不太容易,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活得麻木。刀子插进胸膛就足以夺取她的性命了——死亡过于简单。她试着呼吸,可肺里像吸进了一团致命的火。
现在,她感到恐惧了。倒不是对死亡,而是对纽特。也许他会找到他的妹妹——莉琦,现在她彻底放下对莉琦的芥蒂,如果有人能够代替她来陪伴纽特,那只能是她。活下去吧,纽特,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家人。虽然这个世界简直就是狗屁,但你还有家人。活下去,管它或长或短呢。
“坚持住,诺莉,”纽特说,“别死......坚持下去!快来帮忙,做点什么。”
诺莉记得他说过,在厨房里,在她吻他之前,如果你弄伤自己,我们这里没有人有能力把你治好。纽特的头低垂下去,垂到她的胸前,耳朵对着她的嘴唇。诺莉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这算是遗言吧?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件事情,毕竟死亡并不在她的长期规划内。这不困难,她立刻想起过去一两周的全部。但她要说点什么呢?纽特让她感觉到活着,不是从情欲上的刺激,而是最平常不过的注视,交握的双手,互相拥抱,现在她甚至开始想念弗莱潘让她帮忙削的土豆。也许要多多练习,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纽特,”诺莉摸着他的脸颊,他把头抬起来,额头抵住她的,“谢谢。”
听起来如此柔弱,如此无力,如此消极——“我要感谢你”是我们可以给予别人的最渺若尘埃、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了,不是吗?或者再加上点头、耸肩再不济是一个大拇指——查克非常喜欢这个动作。诺莉倒是想和纽特击个掌,或者用熏肉、威士忌和泰迪熊玩偶——她为什么会想到玩偶——毕竟纽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来表示一下,但她除了躺在他怀里什么都做不了。
诺莉攥着他的领口,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想挤出一个笑容,可那比哭还要难看。纽特的嘴像两只毛虫一样扭动着,他的脸上是一道道泪痕,干涸的被新流下的没过去——就像女孩子哭花的睫毛膏。
别哭——请别为我悲伤,诺莉这么想着,可她没力气驱动嘴唇,只好抬手抹掉他的眼泪。
呜咽声、抽泣声、咒骂声皆因她而响起,她有告诉他们,自己想要一个粉红色的棺材吗?雨水是温热的,甚至近乎滚烫。下雨了吗?她重又睁开眼睛,是纽特的泪水。
入口处突然响起一连串惊叫声,空地人的悲伤被这阵骚动打断了。门口突然出现几个男女,穿着沾满污垢的牛仔裤和湿透了的外套,他们手里拿着枪,大声喊着话,谁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枪——有□□和手枪——看上去......陈旧而原始,像是被遗弃在树林里的玩具枪,最近刚被要玩战争游戏的孩子们找到。
浑身上下透着阴谋的气息,车上的那个女人大概成功背下了台词。
两名闯入者把WICKED的女人拽到地上。另一人退后一步,举枪,瞄准。
什么情况,诺莉想,不——
几声枪响,火光照亮四周,子弹射进那个女人的身体,她死了。
“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个男人说,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紧张,“跟着我跑,就当你不跑就会死,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
其他人站起来,托马斯把手放在纽特的肩上,但是被他甩开。珉豪又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紧握着他胳膊上的肌肉。弗莱潘和温斯顿过来拽纽特的胳膊。
“快走!”其中一个救援人员——诺莉只能这么想他们——在后面大喊。
一个男人向前走到大家面前,其他人迅速散开。那男人端着枪从左至右地扫射着观察窗,把它们打得粉碎。诺莉听到惊悚的尖叫声,看见不断溅出的鲜血。纽特失去了灵魂一样,断断注意不到周遭发生的一切:他的眼里只有诺莉和她那冰冷的、僵硬的身体。
他纹丝不动,不管谁在推搡他、拉扯他。
诺莉推了推她的胸膛,她震惊自己还有力气这么做,至少还有一丝生命力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她的□□,去找她早已失掉的灵魂。
纽特低下头,亲吻她。悠长,缓慢,而深沉,这有点怪异,在其他人尖叫、恐惧、推搡、死亡的时候,他们在亲吻。这是那种当嘴唇微张,呼吸交织,你们的灵魂碎片在互相进入彼此的那种深情的亲吻。
诺莉现在知道自己还残存着的生命力是为了什么了,她将在地狱怀念它的。世界在熔化,四周在旋转,纽特的温热离开了,查克的雕像在她的手里——可他说那是给他的家人的,特蕾莎的泪水流进了她的头发。
救援人员把所有空地人带走了,他们举着枪射杀了所有观察者,但是不对劲。
诺莉拼命想抓住脑海中的一点闪光,可生命就像泉水一样,从她胸前的伤口汩汩流出。
寂静重新宣告胜利——
但不对劲——
四周像色块一样流动着,她眼前出现无数个黑点,快想,她告诉自己——
心跳,她稍稍回了下神,那女人还有心跳,观察室里还有心跳。
诺莉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