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刚过,我以要回家写稿为由拒绝了邱女士的挽留。
她想让我在这里过夜,第二天再回去。我本来开口想答应下来,脑中忽然钻出他们的争吵。心里觉得我大概还是不要久留的好,万一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又何必去深究别人的秘密呢?
邱女士送我到楼下,拉着我的手。还依依不舍。
“圆圆,在这里住吧!客房吴阿姨一直都收拾着呢,还有你喜欢的小兔子...妈妈都给放在一起了。”
邱女士的脸上浮现一缕落寞,但是又强自笑着和我说话。
我心里知道她舍不得我,只好安慰她,“你想我就去看我呀~又不是多大的事,开车一会就到了!”
我抱了抱她,“别不开心啦,一个城市就这么屁点大,还这么悲伤的生离死别的!多难为情!”
邱女士只好撇撇嘴,点着我的鼻子数落我,“你啊,嘴里都没个把儿门的!净瞎说!我看以后谁管得住你!”
她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我握着她冰凉的手,直到感觉她的皮肤有点子热了。我才缓缓说,“那我走了啊~你别送了,这天儿怪冷的。”
我看了一眼天空,黑黢黢的,云层压得很低没什么光,似乎还要下雨。
邱女士两手空空啥也没有,就搭了个披肩。缩着肩膀站在那儿,孤零零的。我看着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她也不过是个瘦小的老太太而已。脱了那层精致的衣裳皮囊,她除了是含辛茹苦养育我的母亲,还应该是她自己。
我忍不住回头又去抱了抱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松芝啊,你回吧~”
我朝她摆摆手,让她先回去。她摇摇头,吸着鼻子,又上来挽住我的胳膊。
“妈妈再送送你!”
她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总觉得邱女士今天有点怪怪的,说不上哪里怪。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从来没有这么粘我,让我总觉得心里面毛毛的。
我张了张嘴,想问,但是看着她依偎着我的样子,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母亲粘孩子本就是稀松平常,也许我只是过度紧张了吧。
直到那一天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上门来找我,我才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的邱女士那样粘我。
其实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我们无可避免。我常常会想我的人生也许就是一出戏而已——
我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不过已经既定事实的故事。我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件事,都不过是我叙述给我的子孙后代的故事而已。
这就是文学上常说的‘倒叙’,而我的人生由一个个‘倒叙’组成。我又在倒叙里边添砖加瓦,杜撰出了我自己的故事。
离职以后的每一天都跟上班过的差不多,每□□九晚五,晨昏定省。我以为我本该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生活。然而事实并没有,大把大把时间自由了,反而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了。
你说人奇不奇怪呢,没有时间没有钱的时候想去旅游想去大把大把花钱。有时间的时候又在想不上班怎么办呢,每天都要花钱啊。人生的焦虑是无止境的。
唯一幸运的是,我没有房贷车贷一家子要养。
我陆陆续续接了几家自由撰稿的活,七零八落的写着一些小故事。在某乎上开了一个专栏写一些凭空杜撰的小故事,靠着打赏度日,也能勉强糊口吧。
虽然不至于一日三餐都是泡面,但是自嗨锅还是可以吃得起的。毕竟单身汉的好处大约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自从上一次烧烤以后,我和杭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额,应该是不吃不相识。
我常常会闲着无聊去杭笙的花店坐一坐,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有时候帮着杭笙理一理花,有时候跟她唠唠嗑。
我才发现原来杭笙不止是养花的好手,还是泡茶的好手。
于是我常常蹭她那里的铁观音来喝。
看她一手行云流水的茶艺,真的让我叹为观止。
“有美人兮,宛在水中央。眉如远黛,齿若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瞧着杭笙冲茶,即便是初冬了,她依旧穿着绿色的长裙,还仿佛是夏天一般。
浅绿色的塔夫绸将她的身段勾勒的柔美至极,她常常用一根檀木簪子把一头长发别起来。额际的胎毛和碎发会在她行动间零零散散地落下来,更添几分灵动。
像是我最近在巩长今的美妆教程里学到一个新的词叫做‘中式清冷破碎感’。
“你快别说了!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把建盏杯递给我。
“怎么?看见美女还不许别人吟诗作对了!这可是妥妥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我调侃她,杭笙白我一眼。
“会说话就好好说话,不会说别说!当个正常人好吧,你这不去写小说,也真是屈才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写小说?说不定你就是我的海海素材里的——”
我正说着,看见她若葱白尖的手指拈着建盏杯,又将里边的茶水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