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漫天飞雪沸沸扬扬。
凤仪宫后门甬道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人。
这人蓬头垢面,脚下踉跄,数次险些摔倒,扶墙强撑着。
待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逐渐被飞雪覆盖,几声从高呼从后传来:“皇后...娘娘,姜良人,快快停下,莫要为难吾等!”
几声呼唤,她却置若罔闻,脚下反而加快步伐。
作为齐国公主,她嫁给蜀国皇帝钟离珅已经五年。夫妻恩爱,两国和睦。她渐渐忘记和亲前父皇和兄长的谆谆叮咛,渐渐习惯于这种安逸的生活,为他生育皇子,管理后宫,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数月前,钟离珅率蜀军入齐国,临行前囚禁她于凤仪宫。
图穷匕见。她被囚数月,经受万千折磨四面无助,得不到一点齐国消息。今一早,却等来一道圣旨,废她皇后位,贬为良人,打入冷宫。
她才知道,齐国已亡,父兄皆成了夫君的俘虏。
事已至此,姜舜华心中已经明白过去几年的恩爱和睦皆是假象,只是为了麻痹她,再由她麻痹齐国上下。
她万箭穿心,悔恨不已。但心里终究对钟离珅还有一丝期望。
她必须见他一面,她为他诞育了皇子,他们有蜀国齐国共同的血脉。她不信,钟离珅绝情如此。
可是数月折磨,让姜舜华十分虚弱,根本没力气支撑多久,更别提出皇宫找到钟离珅。还没走出多久,姜舜华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幸亏墙角积雪甚多,让她少受些痛。只是,待她挣扎着从雪堆中爬出来,追兵已到跟前。
“良人,圣意已决,莫要造次。”有老太监上前,瞧着挣扎爬起来的姜舜华,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使个眼色,示意让小太监们将地上之人控制起来。
姜舜华攀扶着墙壁站起来,眸中满是愠意。贵为公主,贵为皇后,再狼狈也不能折辱于这些卑贱之人。她厉声喝道:“大胆!”
一声怒喝,成功让小太监们缩着脖子往后退一步,个个面露难色望着老太监。
那老太监最近正赶着巴结宫内势头最劲的姜昭仪,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整治昭仪最不喜欢的皇后,哪还顾得上其他。当下眼珠子一转,梗着脖子嚷道:“圣旨已下,若良人不从,便是抗旨!”
“好一句抗旨!”姜舜华仰头“哈哈”一笑,咬牙切齿道:“本宫若是不应呢!”
“抗旨不遵,便是死罪!”老太监反应迅速,朝四周摆摆手,高耸的甬道之上,出现大批侍卫,手持羽箭对准姜舜华。
这一幕,令姜舜华心伤,但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见人对“威胁”视若无睹,老太监气急,急呼几声:“良人!”
“咻”一声,一支箭从上方射来。
此箭来得急、凶、狠。姜舜华应声跌倒在地。左边小腿处正中一支箭,入肉三分,周遭处灼烧般发烫,疼得姜舜华面色惨白。姜舜华咬牙道:“本宫就算已不是皇后,可还是蜀国皇妃,尔等赶害我?”
“良人抗旨不遵,我等自会禀明陛下。”老太监走上前来,视线居高临下:“来人,将良人带回冷宫。”
姜舜华手伸向腿部,直接一把将箭拔出。血瞬间喷涌而出,令她眼前一黑。
这一举动吓坏太监侍卫,见良人如此狠绝,不由脸色发白。
姜舜华喘息一阵才清醒,忍着痛强撑起身体站起来,小太监们没经历过此等事,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该做如何举动。
眼见良人走了一步,两步,又一步。
血浸湿鞋袜,染在雪地上,像点点红梅。
他们惊恐后退。
老太监此刻进退两难,他不敢真杀,却也是低估了对方,弄成如今这局面。想到昭仪平日里说的话,他只能咬牙走到底了。想罢,老太监抬起手,再次下达命令。
“咻”一声,姜舜华右腿又中一箭,再不能前进一步。
眼前人变成虚影,逐渐让她看不清楚。姜舜华栽倒雪地中,两边宫墙巍峨耸立,像密不透风的监牢。
不知何时,一声轻笑从她耳旁传来,如鬼魅般,轻蔑、不屑、满是嘲讽,语气却格外轻佻。
“他待你如此,你却还想着为他辩解?”
“他害得人国破家亡,百姓们却还得感天戴地,是何天理?”
“你父皇一心为国为民,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你说他可曾有过怨恨?”
“连死都得遭罪,那刀看起来真钝,怕是一时半会砍不断。”
“姜舜华,睁开眼睛,看看这世道!”
最后这句声嘶力竭,像是姜舜华父皇的声音,却又夹杂着她母亲、阿兄的声音,将姜舜华直接喝醒。
“啊!”颅中似有根针,直戳要害,姜舜华疼得承受不住大声喊出声来,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尔是何人?!”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早已不是雪地,忙撑起身体朝四周扫一眼,室内陈设破旧不堪,呼吸间霉味甚浓。
厚厚一道门,将暮色挡在殿外,却挡不住彻骨寒冷。
“这副样子,恐怕没等钟离珅回来,娘娘便会死在此宫中。”黑暗中,声音沉缓。
顾不上其他,姜舜华现在只想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