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 丹桂飘香。
一辆马车自县衙门口驶出,出了城门,西郊而去。
车厢内, 宋修濂与周师爷对面而坐。一阵沉默后,宋修濂开口:“先生, 方才我说话多有不敬, 望先生不要往心上去。”
周师爷歇气道:“大人有时候孩子心性,说话心直口快, 并无恶意, 我又怎会往心上去。只是,鹄落山乃仙神之山, 护佑芜县数百年, 百姓敬之如神明, 大人若凭一时意气将此给烧了,日后出了祸端,是要惹众怒的。还望大人三思啊。”
宋修濂却道:“可是先生,他不出山, 明着干我干不过他, 只能出此不人道之策。而且…”
车厢内空间狭小,他四下望望, 目光不知该落往何处,最后瞥向车帘一角。帘动风起,一排排绿油油的树晃眼而过。
“那日我去鹄落山救立莹,被迫跪他一晚。他百般折辱我, 我不能怒也不能言,只能忍气吞声受着。他要我跪他,我跪了, 他要我重启妓坊,我启了,他要我以后不许惹他麻烦,我应了。甚至,他还要我将芜县所得税赋的百分之十交给他…”
“不管他要求什么,我都只能应着。哪怕…哪怕他要我当场吃坨屎,我也得吃。”
车帘外,绿意掩映之下,炊烟袅袅,宋修濂望着远处的烟火之气,是那么的祥和静谧,可他的心,云滚风起。
“我起过誓,无论将来付出何种代价,我在他那里受过的屈辱,我都要用他的血来清洗。”
一时间,车厢内气氛凝重。周师爷嗫嚅下嘴,说道:“大人是个好大人,大人深怀爱民之心,芜县百姓人尽皆知。大人的仇该报,可是,放火烧山不是小事,事关百姓安危,还望大人三思啊。”
一番话,言辞恳切,语长心重,宋修濂并不吭声,眼睛依旧盯着车窗外看。远处,低矮的山连绵起伏,马车疾驶,才落入眼底的景色,很快又淡出了视野。
周师爷叹息几声,这人是铁了心要烧山,他再怎么劝说,也是无济于事。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成岳的训兵营停了下来。恰时,暮色苍茫,一轮圆月正冉冉升起,照亮了悲欢离合的人世间。
先前宋修濂已与成岳说过鹄落山剿匪一事,并且就在这段时间左右,是以,八月十五月圆之夜,营里没一个兵回家与亲人团聚的。他们在成岳教官的教领下,荷戟执戈,只待宋大人一声令下,即刻进发鹄落山。
宋修濂给他们承诺,只要他们剿匪成功,事后每人分发十两银子,并且家中免赋税一年。士兵们得了他这话,顿时士气高涨。
中秋之夜,风清月皓。
酒饱饭足之后,士兵们在宋修濂与几位教官的带领下,向鹄落山而去。出行队伍共三百余人,其中一部分骑了马,大部分徒步而行。
明月当空,群星齐耀,夜空之下的芜县宛若罩了层清辉,亮如白昼。他们亥时出发,路上停停走走,一直到黎明破晓之前,方抵达鹄落山脚下。
昨日中秋月圆夜,鹄落寨里莺歌燕舞,个个喝的酩汀大醉,此刻尚在酣甜睡梦之中,全然不知危险临近。风悠悠,山寂寂,几声马叫嘶鸣,响彻长空。山下有放哨之人,被这马叫声惊醒过来,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火光熠熠,照耀着已经不再黑的夜。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已有人骑着马到了他们跟前。宋修濂首握缰绳,居高临下对他们说:“官府放火烧山,只留了西面一处出口,想要活命便从那里下山,时不我待,快去禀报告知。”
那几人这下彻底清醒过来,一惊一愣后,屁滚尿流地往山上跑去。宋修濂掉转马头,回到队伍跟前,要成岳、王墉、阚泽清三人分别于山的东、北、南三面点火烧山,自己则带着其余人马去了山的西面围堵。
那几个放哨之人跑到半山腰时,看见山下火光冲天,风声呼啸,火势渐有蔓上来之意。他们加快脚步,哭喊着跑到二当家樊玉虎的院落。
“二当家的,官府放火烧山了,快跑啊!”
哭喊声落入樊玉虎耳里时,樊玉虎正抱着两个美人酣睡,他睁下眼皮,心下不耐,大清早的谁在外面哭丧,什么放火烧山,鹄落山乃仙山,有神仙护佑,数百年来安然无恙,谁人敢动一下。
“当家的,快跑啊,火就要烧上来了。”
哭声再次响起,房门被拍的嘭嘭直响,樊玉虎压下心中怒火,穿衣下床开了门。
“一大早的嚷什么嚷,还让不让你爷爷睡个好觉了。”樊玉虎对着门外之人,劈头盖脸一通训。
“爷,官府放火烧山了,只留了西面一处出口,要我们想要活命的从那里出去,火马上就要烧上来了,爷,咱们快跑吧。”
说此话的人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樊玉虎看他样子不像作玩笑,忙跑到山崖边一看,只见下面火海滔天,硝烟弥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快,快去把弟兄们都喊起来!”樊玉虎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