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濂从何家出来,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劈下,豆大的雨点朝他身上砸来。他没带雨具, 只得又退回到何家。
何家的两个小公子正在廊下看雨打闹,见宋修濂复又回来, 忙施礼道:“先生。”
“先生是被雨困住回不去了吗?”其中一个小家伙问。
宋修濂摸摸他的头, 回道:“正是。”
“那先生正好住我们家,晚上与我们同睡, 还可以讲故事给我们听。”小孩子说起话来, 很是天真。
宋修濂笑笑:“怕是不行。”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噼里啪啦了两刻钟, 戛然而止。
时维六月,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一场雨并不能消散空气中的燥热。骤雨歇去,天气依旧燥热难耐。
不过,相较于城里, 山里可就要清凉多了。鸿运书院坐落于鸿运山脚下, 山风习习,气清舒爽, 树木葱翠掩映,为一方人遮热避炎。
山上有道清泉,泉水自山顶流下,流经书院, 在院中汇聚成一方泉池。泉池清澈澄明,在日光的照射下,水光玉潋, 是名玉潋泉。
夏日炎热,稍微一动就是一身汗,这个时候,学生们都会结伴去那玉潋池泡上一泡,泉水沁肤,顿时身清气爽。
宋修濂从城里回来时,天色尚早,他与谢广筠一道拿了换洗的衣物,往玉潋池去。路上碰见了原文彰。
原文彰婚前被他爹禁足一段时间后,开学就被放出来了。除过家中多了位美娇娘,他的生活与平常并无两样。
他见着宋修濂谢广筠二人,招呼着走了过去,“修濂,广筠,这个月初八我生辰,你二人可要来。”
宋修濂道:“初八,那不就后天?我得想想给你备什么礼物好。”
原文彰笑道:“不用备礼,就几个人,设宴点在风月楼的二楼包厢内,你们人来就行。”
到了初八那日,宋修濂与谢广筠二人来到了原文彰所说的那间酒楼的包厢。包厢里除过原家兄弟二人外,还有另外一人
。
那人着了件素白薄衫,衣衫领角纹有梅花图案,身材修雅,面庞白皙,脸上挂有些婴儿肥,看上去二十上下。
若非原文彰介绍,宋修濂不敢相信这便是原武彰生辰宴上唱《牡丹亭》的程奂生。不禁想,这人上妆与不上妆竟有如此天差之别。
也就这么一瞬,他突然就明白原文彰问他要画送的谁人了。
这程奂生虽是伶人出身,气质上却比官家公子哥还胜一筹,举手投足间富贵气尽显。若真要找一种花来与之比配,怕也只有花开富贵的牡丹能配得上了。
原文彰将他们三人彼此做了介绍,而后叫他们落了座。
宴席很简单,就几个菜两个汤而已,因着在座的都是熟人,原文彰也没说什么客套的话,给大家斟了酒,敬道:“感谢大家来为我贺生,我敬大家一杯。”
原武彰敬他哥道:“愿哥哥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原文彰笑道:“哥不要长命百岁,哥要金榜题名。”
原武彰便又改口道:“那便祝哥哥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原文彰瞅了一眼身边的程奂生,笑着嗔斥他弟:“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般不正经了,打趣到你哥身上来了。”
原武彰咧嘴一笑,再不言声。
接下来宋修濂与谢广筠也向原文彰敬了祝词,到程奂生时,程奂生举了杯盏,递到原文彰跟前,眉眼温柔:“愿文彰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程奂生今年二十有一,出生于怡春院,母亲是怡春院有名的青衣,可惜在他四岁时离世了。他自小跟着师父学戏曲,吃了不少苦,却也是真心热爱这一行。
听戏曲的多是达官显贵,私下里与他交往的不少,交心的却没一个。唯独有个叫原文彰的,颇得他心。原文彰听戏,懂戏,也懂他,二人志趣相投,无所不谈,是知交,又甚于知交。
彼此认识三年了,互相陪伴走过了三个春秋,每年的生辰祝词都不一样,但意思又都一样,那便是要他开心。
原文彰接过他的祝
词,与他碰了一杯,眉间舒展,也是温柔。
“谢谢奂生!”
桌席间这样干喝酒没兴,几人玩起了行酒令。一人出诗句,其余人按首令之意续之,所续在内容上必须相符,不然被罚饮酒。
五人中程奂生与原武彰诗文功底不如其余三人,被罚酒最多。偏生二人的酒量极好,怎么喝也喝不醉。
行了会儿酒令,大家也觉得没兴,又玩了其它的罚酒游戏。等到宴席结束时,夜已至深,一钩弯月斜上了天际。
这会儿城门已闭,宋修濂他们回不去了,只得又歇在了原文彰家。原文彰没有与他们一道回去,说是先送奂生回去了他再回家。
这一送,一夜未归。
翌日课堂前,宋修濂见到了原文彰,原文彰拉着他问道:“修濂弟弟,我昨晚未归,老爷子没说什么吧。”
宋修濂故作一本正经,道:“说了,说你把刚成婚不久的新娘子一人丢屋里,自个儿跑外面寻欢作乐,惹他生气,罚你再禁足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