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话。父亲,有一疑惑压在景沅心里久已,景沅今日斗胆一问…父亲,你实话告诉我,当年立莹姐姐是因何而死?”
这一问,问的宋修濂心剧烈一跳,随着屋里逐渐暗下来,他的心又慢慢往下沉。很快屋里的黯淡由宫女一盏琉璃灯照亮,照不亮的是他埋藏心底多年的晦暗。
宫女点完灯之后,便退了出去,并且把门关的死紧。
宋修濂起身走到轩窗前,桌上的琉璃灯照着他半张脸橘黄温暖,他看着窗外渐渐入了夜的天色,灰白而阴暗。
负手立了一会儿,他才说:“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小舅,因爱而不得,自尽而死。”
宋景沅倒抽了口凉气,脸上倒无多少波澜,起身走到她父亲的身边,说:“记得前些年回家给奶奶祭拜,大姑对你不理不睬,你脸上也不大高兴,原是因了这一层原由。父亲是个重情之人,对于立莹姐姐的死,想必心里也是十分难过。”
宋修濂叹了声气道:“都已经过去了,不想的时候还好,想起来心里还是很愧疚。”
“那么立承哥哥呢,又是因何而死?”宋景沅问。
宋修濂道:“立承为裴铭起所杀,裴铭起已被皇上处死,也算是大仇得报。”
裴铭起因弑君谋逆罪,去年秋天被宋景沅处了斩刑,其膝下留有一双儿女,斩草须得除根,宋景沅怕留下他们日后生出祸患,遂将其一并杀除了。
就连远在南地为官的裴铭起的哥哥也未能幸免,宋景沅将其官职革除,一家人贬为庶民,以带罪之身,流放岭南,让其再无出头之日。
辅佐了三代君王,风光了大半生的裴家,就这么彻底落败了。
宋景沅处死他们时,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她不能心软,不然她这个皇上如何立威严,一个君王若是连大臣都震慑不了,皇位怕是坐不牢实。
尤其对一个女人来说,坐位更是不易,所以,对于反对自己之人,她宋景沅绝不能心慈手软。这一年里,她杀除了不少人,心也变得冷硬起来。
不过到底还是留有一处柔软,给她的家人。宋景沅看着她父亲的侧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的眼里逐渐浮上一抹柔意。
“我竟不知立承哥哥是这样死的,若是早些知道,定会早些将裴铭起除了。”
她虽说着杀除的话,语气确是相当温柔,她就那么看着她的父亲,眼睛一转不转,柔声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改日我下旨把大姑接到京城来,一家人团聚,父亲与大姑之间的心结早该解开,不能每次父亲回家祭拜,都阴愁着个脸,那里是父亲生长的地方,是父亲的故乡,景沅希望父亲回故里时,高高兴兴。”
宋修濂摇头:“你大姑固执,你若强行下旨接人来,只怕人心不甘愿。至于故乡……”他活了四世,出生之地有三个,下井村非他生之地,那些年读书在外,真正在村里长待的是为母守孝那三年,甚至还不如芜县待的时间长,唯一让他念想的是,那里葬着他的母亲,守着大姐一家。
至于前三世,时间太过遥远,记忆中的地方已有些模糊,故乡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逝去为故,何以为乡?
顿了一会儿,他才给出答案。
“吾心安处,便是吾乡。”
突然一个柔软的身子贴上来,自他身后将他环住,宋修濂身子猛地一僵。
宋景沅贴在他的背上说:“父亲所在处,我便心安。”
宋修濂脑子瞬间空白,他就那么僵直站着,一动不动,宋景沅贴着他的背继续说:“我小时候便是这般靠在父亲的肩背上,感觉很踏实温暖。夏天的夜晚,我躺在你怀里,听你给我讲星系的故事,你说我们生活在银河系当中,银河系很大,大到包罗了整个天地,以及天地之外的大大小小的亿万个星系。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但有一句我是记住了的。”
“你说,在这浩瀚的星河当中,我们人类太过渺小,甚至连一粒灰尘都算不上,但是即便如此微不足道,我们依然在努力闪发自身的光,照亮彼此。”
“我明明是我母亲怀胎十月所生,可我更亲近之人反而是你。父亲你非常优秀,身上有光,照亮景沅前行路上的昏茫,景沅自小便崇拜父亲,跟随父亲的脚步,也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这一年里发生了一些不幸之事,好多我也是第一次经历,心里不免会有害怕,可是每当想到父亲的时候,我心里便会觉得很温暖,变得不再害怕,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父亲都会站在我的身后,给我支撑,给我臂膀,就像现在这般。”
她将她的父亲又搂紧了几分,“父亲,这江山我们父女同坐,可好?”
宋修濂身心俱怔,宋景沅的话他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觉得身后很是烫热,让他浑身不自在,想要逃离这里。
“爸爸……”
宋景沅贴在他的背上,双眼紧闭,轻声呢喃。就在她沉浸在这份踏实感之中时,宋修濂突然从她双臂间挣脱开,站到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他说:“我已经活了半生,对目前的生活很是满意,从来没想过坐什么江山,就想着在官时为民谋些实事,在家时好好陪伴家人,看着小长欢平安长大,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