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过了春,天气慢慢暖和了起来,连脚步都轻快不少,沈墨照惯例去书肆,将昨日抄好的东西拿去交差。
因为跟文涛兄已经比较熟悉,沈墨轻车熟路地进了后头的院子,将东西放到固定的位置,打算跟文涛兄说一声,就看见文涛兄在跟人交谈。
照理她应该回避一下,但耳朵灵敏的她还是听到了一些类似 “续写”“分成”“游记”的字眼,隐约还有争吵。
她不好多停留,正打算离开,文涛兄回头瞧见了她,一声“墨儿”让她停了脚步,谈话的另外一个人也朝沈墨看了过来。
那个人身形单薄,衣袖也洗得有些发白,颧骨突出,眼下乌青,脚步轻浮,可即使如此,他依然下巴微扬,神情倨傲。
同样,在沈墨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自己眼前这个小童。
沈墨看上去不过十余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但因为吃得不太好,所以看着瘦弱矮小些,好在她模样生得好,眉若远黛,眸若秋水,看上去仍是个十分俊秀的小郎君。
见沈墨打量他,文涛兄便对着她介绍道:“墨儿,这位是唐公子,我们扶夫城有名的才子。”唐延听到才子两字,心里十分受用。
才子?那定是个极有文采的人,她心中生中几分敬畏,也不敢再打量,立刻拱手道:“见过唐公子,方才是小童失礼了。”
“你就是沈墨?”
“我见过你的字,迺劲有力,自成风骨,没成想竟是个稚子所作……”
唐延惊讶道,看着她陷入沉思。
“……您谬赞了,我不过是仿先辈之迹,照葫画瓢罢了。”
“也罢,不过你小小年纪,倒是谦卑稳重,瞧着是个聪慧的,可有打算参加乡试?家中可有安排?”这位眼高于顶的唐公子难得诚挚地问道。
沈墨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科举制,她一时语塞,先不说她身无长物,无依无靠,再者她一个女子,未曾进学过他们的书,去参加科举岂不是贻笑大方?
“唐公子说笑了,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家中自无安排,只略读过几本闲书,不好叨唠他人,又如何参加乡试呢? ”
在场的人听此言俱是一惊,没成想平日里清隽守礼的小郎君,竟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更重要的是,她一个孤儿,竟能识文断字,写得一手好字,毕竟读书,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眼中,仍然是件奢侈的事。
杨清听闻更是百感交集,想到沈墨一年四季,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冰雪纷飞,都能风雪无阻地按时交差,不得不敬畏她的毅力。
原先他以为沈墨是为了贴补些家用,没成想是为生计奔泊……
“墨儿……你为何之前不与我说明情况,我虽然不是个大仁大善之人,但也不会坐视不理。”杨清不免心酸道。
“文涛兄的好意,我无以为报,但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只管任尔东西南北风,方好一窥雨后晴空万丈……”她缓缓道。
在她这十九年的人生中,最苦难的事莫过于穿书至此,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迷茫迟钝得活着,每天疲于生计,疲惫不堪。
“好一句任尔东西南北风,你这小童确实是个心性坚毅的好苗子,不参加乡试真是可惜了。”唐公子惋惜道。
沈墨却不打算通过科举的方式升官发财。
一则读书赴考需要大量的钱财作支持,官场亦是诡谲多变,二则历朝因女儿身被识破后的下场都很凄惨,即使她有些心动,但暂时并不打算以身犯险。
“唐公子确实有一个尚贤之心,可惜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颗草,即使茧壮成长,但养分不足,根基太浅,永远长不成大树。”沈墨回道。
自古无权无势之人,若无惊世之才,还想成就功业,无疑是蜉蝣撼树。她只是一抹异世的孤魂,穿身在这身无分文的乞丐上,只图个安稳求生。
紧接着对着文涛兄说道:“我刚才前来,是为了交前段日子抄好的书,既然现在文涛哥有要事与友人相谈,就不叨扰了。”
她欲离开,杨清却劝她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不忍婉拒一番好意,最后她只好应下。
闻言罢了,杨清这才想起刚才不愉快的谈话,无奈道:“唐公子,您刚才说的分成,杨某实在无能为力,杨某只是一介书商,若唐公子执意如此,那只能请唐公子另寻高就了。”
唐延却只是不屑地抬了抬下巴,说:“无事,杨老板不愿做的生意,有的是人愿意做,唐某一介书生,只好祝您生意兴隆了。”
谈话结束。,唐延便拂袖离去,瞧着面色不愉。
杨清却没有什么过多情绪,只吩咐下人准备饭食,便朝她这里走来,引她到茶桌上坐下,不紧不慢地泡起了茶。
“墨儿,你认为刚才那个唐公子如何?”杨清猝不及防地问她。
沈墨不愿背后议论他人,但又疑惑为何杨清这般问她,斟酌了一番。
沈墨最后老实道:“此人衣着简陋,瞧着不似富贵之人……但又有几分才学知识,可惜神态倨傲,恃才傲物,有小才而无大才,不堪大用。”
杨清赞许地看着她,笑着说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