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碧玉年华的粉衣少女骤然向前倾身,单薄的身影自上而下覆盖住大片光霞,珠蒙尘仰起头与她对视,竟从这个还小自己几岁的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听闻舆扬城城主之女的武功造诣极高,在如今少一辈的男子之中也称得上佼佼者,就连她三岁舞剑的兄长也不是其对手,每每出门,还需要自己的妹妹贴身护佑。
这些话珠蒙尘从前只是听说,并不当真,如今亲自与褚淞吟对上了,才知传言非虚。
“你们质疑我的身份?”
她轻笑,似并不在意兄妹二人突然转换的态度,“既然这样,今日在城外又何必救我?”
褚淞吟咬牙道:“若早知你不是明姐姐,还要出言诋毁她,我干脆就让你死在泠江上了!”
珠蒙尘又偏头看褚公越,后者与她对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将气焰嚣张的褚淞吟拨开。
“小妹。”他揉着眉心,也不知是为褚淞吟还是为珠蒙尘,“威胁恐吓,并不是舆扬城的待客之道。”
“她怎么就客了?我一开始救她,是因为以为她是明姐姐,后来助她,是因为以为她是明姐姐的朋友,可是你看!”
褚淞吟不满地看向珠蒙尘,
“我看今日城外的刺杀说不定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我干脆把她杀了,免得日后生事,连累了哥你!”
“我说了,你这鲁莽的性子要改改。”
褚公越转头,对珠蒙尘歉然颔首:“我并非怀疑姑娘来路不正,那些信件上所印泥章都出自故人遗物,我对照过从前的信件,并无不妥。”
他不愧是一城少主,得知珠蒙尘不是明月霁之后,飞快就接受了故人的死讯。
此刻还能平静地与带来故人死讯的人交谈:“只是仅一个‘明月友人’的身份,一句未表深意的‘小姐’,我们对明姑娘相知太少,就算想相助,也恐困难。”
要继续讨伐珠蒙尘的言语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褚淞吟愣愣回头看自己的兄长,脸上分明在问:是这个意思吗?
她还以为珠蒙尘来路不正,她哥要替天行道呢。
褚淞吟飞快低下头掩饰自己很难一下全收回去的苛责情绪,嘴里的话拐了个弯:“明姑娘既然是明姐姐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跟明姐姐认识的,我好……”
“身世倒不急细诉,在下更想知道去年那桩结党谋逆案,以及姑娘在案件中扮演的角色。”
褚公越冷不丁打断了褚淞吟的话,他声音虽低,却有一种莫名的穿透力,叫褚淞吟停了说话,把话的主动权让给他。
这才该是他们今日该谈论的“正事”。
珠蒙尘观他神色,猜测是自己刚才的话太不留余地,让褚公越放弃了先“联络感情”的想法。
她抬起手,终于喝了一口暖身的热茶。
触手还有些暖意的茶水入口即凉,裹挟了几分深冬的寒,好似压在亭边松柏针叶上未融的霜雪。
她垂头思索了片刻,似乎在想该从哪里起头,过了会儿才问:“……你们知道盛州如今的少君是谁吗?”
“君上第七子,元无相。”褚公越与褚淞吟对视一眼,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测,“我曾在明月寄来的信里看到过他的名字,大概在十年之前。”
“那就对了。”
珠蒙尘放下手上瓷杯,回忆道,“小姐就是那时遇见他的。”
褚公越凝神静听,拨弄着茶盏下的炭火,几粒火籽被激得飞起,又迅速湮没于隆冬雪时。
才停不久的纷扬大雪,又伴着卷起的风重新回归大地。
十年前,明月霁十二岁,某日入宫向君后请安的时候,在风雪路中捡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飞雪纷连的寒天,重重霜雪比今日要更厚几度。明月霁裹着密不透风的狐领披风,手里还揣着个小手炉,为抄近路,被几可淹没人的深雪吹迷了道。
然后便遇上了后来名满仙京的少君,当时孤苦伶仃的无势君子,元无相。
明月霁先天悯人,常苦众生,因此在见到差点冻毙于风雪中的元无相时毫不犹豫地对其施以援手;但她又深谋远虑,睚眦必报,所以在堪破元无相拔除整个明家为他铺路的计划后,又毫不手软地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往事尽诉,珠蒙尘有意隐瞒了牵连明月霁手段的部分。褚公越却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我听说去年那件事后,元无相虽被封少君,却也被禁了半年足,这件事……”
“与小姐无关。”珠蒙尘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是他自作自受。”
褚公越便不再言语。
风雪渐大,亭中不便继续留客。
褚公越以此为由让褚淞吟先带珠蒙尘去为她安排的住处休息,待到小妹去而复返,他已回到书房中翻找出了几本陈旧的古书。
褚淞吟凑过去看,先后默念了《仙京往事》《元氏皇朝》和《盛州异闻录》几本书的名字,不解地问:“哥你在找什么?”
“只是对那位明姑娘的话还有几分疑惑,想多了解一下仙京的事。”褚公越抬头看到是她,放下了手里的书。
褚淞吟“哦”了一声,随便找了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