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松虽然是个临时工,但毕竟在镇上的副食品公司上班,工资比在村里当会计还是高出一些的。
此外,领导还安排了职工宿舍供他借住。虽然是四人间的高低铺,但自来水、电灯、澡堂和公共厕所一应俱全,夏庭松在镇上的基本生活有了着落。
夏庭松每周五下午回黄家村,周一早上赶回来。爱秋和孩子们虽然舍不得,但眼下只能这么办了。
事实上,副食品公司距离夏庭松二姐家并不远。他本可以去二姐和姐夫家借住的,自家人的住房条件再怎么也比单身汉们的宿舍要好,但他不敢去。
原因显而易见:
二姐比夏庭松大十五岁,二姐夫又比二姐大五六岁,算起来二姐夫的年纪都能生得出一个夏庭松来。姐夫为夏庭松不参加高考的事耿耿于怀。
夏庭松并不是个不求上进的人,相反,他很好学。
村长还在黄家村任职的时候,夏庭松被外派到省会城市进行过为期三个月的集训。学习的内容分两大模块:企业管理和工程项目管理。
那时候,无论哪一模块,放在黄家村都派不上用场。村长虽然更不懂,但严肃叮嘱夏庭松务必好好学习,还说啥事都得深挖洞广积粮,没准哪天就有用了。夏庭松点了点头。
那次培训夏庭松收货颇丰,笔记做得满满当当的,更重要的是,他还认识了一些人。
“有茶叶吗?”一位皮肤黝黑的四十来岁男人站在柜台跟前。
售货员是个妇女,也有四十多岁,正舔着手指头清点着钞票。
“我问,有茶叶卖吗?”这个男人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敲了敲柜台。
售货员头都没抬,仍是自顾自地点着她的人民币。
“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男人提高了音量。
售货员总算抬起了头:
“喊什么喊呀?没看见我正数钱在吗?那边不是吗?自己不会看?”
“你这是什么态度?!”男人火冒三丈。
“我什么态度?你打断我数钱了,我还没找你讲道理呢,你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售货员还要吵,夏庭松闻声从里边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印着红双喜和鸳鸯戏水图案的铁质开水瓶:
“吴姐,吴姐,忙着点钱呐?喝口水歇会儿吧。”
夏庭松说着,揭开了吴姐的搪瓷杯盖,往里边的小半杯凉白开里倒了半杯热的。
这位吴姐“嗯”了一声,一掀眼皮白了柜台前的男人一眼:
“都是他干的好事,又要重新数一遍。”
“我说了三遍要买茶叶,谁搭理我了?”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您别急,来来来,大冷天的,喝口热水。”
夏庭松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见对方有几分犹豫,接着说:
“我的杯,开水烫过了,干净的。”
男人接过喝了几口。夏庭松趁着这个空当对吴姐说:
“吴姐,这会儿我有空,您要是放心我,我引他买,买好了再来您这里结账,成不?”
吴姐想着卖茶叶的柜台离自己不过几米远,一眼望得见,更何况门口还有几个售货员在卖别的货,料想夏庭松不敢干什么坏事,满口答应了。
夏庭松早在正式上班之前就将这里所有的货品都盘了个遍,什么东西单价多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会儿引着这位大哥来到卖茶叶的地方,心里早盘算好了对方能接受的价格范围。
夏庭松自来熟地和对方闲聊了几句,开始询问买茶叶是自己喝还是送人,又顺着对方的话询问送的什么人,对方有没有什么口味偏好,接着讲到不同体质的人喝茶有讲究有禁忌,万不可胡乱送礼。
男人被夏庭松讲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才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说是请人帮忙办事。
“以前没送过,你看咋买吧?”男人直起身子打量夏庭松。
夏庭松给他推荐了一款质量中上的茶叶。
“这个牌子响,送人正合适。”夏庭松说。
对方望着夏庭松皱了皱眉,夏庭松以为他嫌价格贵,忙找补道:
“价格不算贵的,您看看这个,口感还不如这个呢,价格是它的两倍。”
男人突然拍上夏庭松的肩膀:
“你是夏庭松吧?好小子,几年没见,差点没认出来!”
“您是?”夏庭松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记忆的阀门忽地一下打开了。
“哦!您是刘总工吧?!”夏庭松很兴奋。
“对对对,几年前集训学习,咱俩一间旅社的!”刘总工笑道。
说起这个刘总工,还有一段故事。
两年前,夏庭松被外派到省会城市学习。这天,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指定旅社,房间里已然有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夫妻。男人坐在床上,女人在跟前絮絮叨叨。
夏庭松以为自己走错了,扭头看了看门牌。
“额,大哥,请问您是来参加学习的吗?”夏庭松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探进半个身子问道。
“是是是,你也是来学习的?”男人也问,夏庭松点了点头。
“进来进来,快进来。”男人坐在床上朝门口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