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紧张的时候,明藏总是会觉得胃里不舒服,那种饥饿感突如其来的报复式的袭击,刺激着胃袋的收缩,胃酸上涌,从来就不受人控制的隔膜肌也随之抽搐起来。一般这种时候,明藏虽然捂着胃,但总会试图跑去洗手间解决问题。
但眼下,明藏当然地知道自己正在梦中,她对梦境有一种全然的信赖感,她相信在自己的梦境中,自己是绝对的神,所以这一点微妙的胃部的条件反射,被她有意忽略过去了。
■■■这些天也被高热和心脏的抽痛折磨的不清,他开始自嘲式地思考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一死,一死还不算最坏的结局吗?那就是湮灭和全然的崩溃。他不敢再假设其他的东西了。但他心里清楚,这种诅咒类的东西似乎都不是他这种服不了灵的肉体凡胎能招架的。
只可惜明藏过于自信,她张开嘴,却讶异自己只说出一串她听不懂的乱码。而那妖艳面容的主人,只是沉思,良久吐出一句,啊,这样啊。
然后就像舞台剧里的夸张木偶那样跌倒在地,又嗤笑着自己的命运,最后他说,好吧,既然天运如此。但明藏却看出来,少年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内心确实是未曾听信命数的。于是她便突然想到一句类似旁白的空话,“少年又撒了第二个谎。”
至于第一个谎言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
既然天运如此,那你大可试试最后能不能杀了我。
在历经我们长期无尽的、令人疲惫的旅途之后。
把我结束在最完美的一刻,也不算坏。起码不需要再面临离别衰老痛苦和未知的死亡,我的死亡已经成为将近既定的事实,只需要我作为最后的推手,把自己推入命运的轨道里。
想到这里,我心情忽地轻松起来。通常来说,最精明的术士都不能占卜出自己的死期,即便穷尽能力不计代价地算了出来,也无法规避命定的死亡。人寿总有尽头,能得知来运何尝不是我之幸运。
这算是什么事啊,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我会在我最完满的一刻以最完满的方式死去?在此之前,我会与我的旅伴们经行各处破获谜题——然后我的人生戛然而止,止于我最忠实的旅伴之手。
我笑得肚子疼,眼泪居然也笑出来了。索性瘫倒到地上,无所谓地上的灰蒙覆我身。岑三娘或是岑演之,我也分不清她究竟是谁。将死之时曾对我说,要更在意过程而不是结果。我反问她若是过程竭尽全力,结果一败涂地又如何。她只是怅然望向远方,摇了摇头又垂了首,与人寰诀别了。我当时只觉得结局才是最重要的,没有结局一切都是虚无的,可当真有某位存在告诉我我的结局是无憾而死,我反而又开始觉得过程重要了。那就让我试试看如何挥耗我所有的精力与热忱吧。
我便问我寄居在我身体里的那个异魂,是否有名字呢?我没指望她说出什么东西来,毕竟她看起来比我还茫然。说是“看到”,其实倒不如说“感受到”。我现在能感知到她的精神状态,但并不知道她实际的样子。
没想到她居然情绪并无起伏地说,她叫姬明藏。并无起伏,毫无波澜。
也就是说,居然对我说了真名吗。
但我可没有真名告诉她啊……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她声音听起来与我年纪相仿,但又似乎比我天真了太多。她真心询问我的名字,我却只在思考,姬姓显贵,她与前朝有何干系。等到她似乎是担忧我,唤我回神。
我说,叫我杀浮屠就好。旁人也不会叫我其他的名字了,或叫我“小三”(排行),或叫我“那个不争气的”“放浪子”,只有杀浮屠这名号是我自己的。
她急急说,浮屠是庙宇的意思,兰若也是。我“嗯”了一声。她便跟我聊起来浮屠与高塔,倩女与古刹。末了又关心起我,问我是与谁结仇了才要杀了哪个和尚吗?
我仍然虚弱脱力,上身将将被上臂支起来,整个身体大多贴伏在地上。但她说话真的好有意思,把我逗笑了。一笑起来又停不下来,缓了好久才又反问她,“怎么不想我姓杀呢?”
姬明藏愣了愣,“对哦,杀★陌也不能是杀了小路……所以你姓杀吗?这个姓氏真的很罕见啊。”
我觉得逗弄她挺好玩的,但我的确又不姓杀。一时之间就不知道怎么回复她了。于是本就不算多火热的气氛就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