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希望都交托在她的笔下了。
郑宓慌乱,只觉手中的笔重逾千钧,她低下头,脑海无数念头闪过,笔就要落下,忽然门边来了一人,站在门外出声:“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信国殿下。”
郑宓的笔停住了,望向门外,是赵梁。
纸上只有一滴墨,是方才赵梁骤然出声时,皇后失手点下的。明苏握紧了拳头,手心满是冰凉的冷汗。
“小的莽撞,惊扰了娘娘与殿下。”赵梁赔笑着道,“只是陛下急召,信国殿下快快随小的前去面圣吧。”
突如其来的召见,突如其来的打断,明苏满心的腻烦,险些说出“中午不是见过驾了”?郑宓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明苏顺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劲道有些大,抓疼郑宓了。不能郑宓蹙一下眉头,明苏立即意识到了,忙松了手,指腹在被她握疼的地方轻轻地抚了抚。
“有劳中贵人走这一趟。”明苏说道,松开了手。
郑宓转头看她,看到她眼底压抑的愤恨、狂躁。
赵梁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明苏举步,自郑宓身边走出。她走到门口处,郑宓在身后道:“这幅字,来日再为公主书写。”
明苏脚下一顿,她知皇后此言是为安抚她,可因她这一句,她却越发地急躁,越发地迫不及待,越发想要立即就看一看这具身躯里的魂魄。
“多谢娘娘。”明苏并未转身,背对着皇后说罢,便走了出去。
离了仁明殿,焦躁之心不减,反倒越来越充斥胸口。
“无为山人本事高强,陛下服了他献上的丹药,精神好多了。”赵梁突然出声道。
明苏闻言,只得转了注意,笑着应对:“那就好。”
赵梁落后他半步,二人走得颇快,却也不影响口中往来。
“中午才拜见过父皇,为何这时又有召见,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赵梁低着头,面上始终笑吟吟的,微微屈下的腰显出几分卑微来:“这小的就不知了。”他说罢笑了两声,又道:“陛下圣心独断,小的哪能猜到陛下的心思。不过此次陛下只召见了殿下一人。兴许是服下丹药,有了精神,想起殿下来了,宫里宫外何人不知,陛下最喜欢的孩子便是您了。”
明苏听懂了,这是告诉她,皇帝服下丹药,有了精神,心下又起了什么算计,这才召她去的。
此事恐怕还不小。这一番去定有收获。
可明苏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知她眼下当集中精力,去应对陛下。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若是方才未遭打断,她会看到什么?皇后写下的会是谁的字迹?
她为何不与她相认?五年过去,她不讨她喜欢了吗?
明苏想得晃神,眼见路边植了柳树,甚至道:“此树不祥,宫中不当有柳树。”
她乍然说了这么一句,倒让赵梁摸不着头脑,使得他反复思量这话中有什么深意?是信国殿下修为深了,还是他赵梁不中用了,打机锋都打不明白了。
二人就这么迷迷瞪瞪地到了紫宸殿。
明苏行过礼站起身,便见皇帝倚在床头,手中捧着碗粥,用得不紧不慢,面上还有几分惬意,虽仍是须发皆白,皱纹横生,但精气神上已不是中午见时的那般颓萎苍老了。
无为果真有几分本事,难怪一入宫便得皇帝如此礼遇。明苏心道,面上则不多言,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
皇帝缓缓咽下一口粥,将碗往边上一递,自有宦官上前接过。他取过帕子,擦了擦嘴,打量了明苏两眼,笑道:“坐下说。”
立即有宫人送上杌子来。
明苏便坐了,笑与皇帝道:“父皇好些了?”
“好了。不过是虚惊一场,那些太医不中用,这才显得好似出了什么大事一般。”皇帝轻松道。
“那就好,儿臣们也就安心了。”明苏回道。
“你是安心,可他们朕看就不见得了。”皇帝淡淡道。明苏只装作听不懂,她心中想的是,皇帝赶紧把话说完,让她赶得及在宫门下钥前再去一趟仁明殿,逼迫皇后,当着她的面把字写出来。
“文官就不说了,朕一向知晓朝中那起子文人,口口声声说着忠君,实则最是藏污纳垢……”
南面的窗开着,想来是皇帝感觉好些了,便嫌殿中药气重,命人开窗透风的。明苏瞥了眼窗外,天色已昏暗下来。
“可禁军、京防,他们都有染指,此事朕最不能忍!”皇帝怒道。
明苏回神,站起身,恭敬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一摆手:“你坐,别站起来,说的是他们,又不是你。朕疼了你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朕还能不知?”
明苏便笑了笑,依言坐下了,可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年少时也是真心敬仰孺慕父亲的,郑家案发时,她虽夹在中间为难,也不曾怨怪过什么,母后死在她眼前,她痛苦气愤,迷惘无措,可念着他到底是她的父亲,与她有十四年的生养之恩,也不曾狠下心恨他。
谁知,她喊了多年父皇的人,面上说着疼爱,可心中却是拿她当个笑话在看。
“病了一场,看清了人心,岁数到了,也不得不服老。”皇帝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