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我揣着满肚子的心思跟在哑哥儿后面。
到了鸿院,远远看见惊鸿楼三丈红绸灯已经挑上了,陆续点亮的花灯与暮色融为一体,像天边烧着的红色的云。帮厨的小厮忙着将灯笼取下,往里边放上点燃的蜡烛。
余姐看见我,一脸惊讶:“六丫头,你怎地来了?可好些了?”
我忙笑着迎上去:“躺了这么多天,早好了!刚我瞎转悠的时候碰巧遇着哑哥儿了,干脆就到你这儿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余姐扎着头巾,绑着缚膊,指着筐里一摞一摞的食盒说道:“行,你要是想帮忙,把这些盒子搬到厨房来吧。”末了,又问了哑哥儿一句:“哑哥儿,六丫头帮着搬盒子不算坏规矩吧?”
估计哑哥儿被我满脸期待的样子吓着,眼神不自在地躲了躲,略一迟疑后终是同意了。食盒并不多,我和哑哥儿两三趟便搬进了厨房,后边便是余姐他们的事儿了。
“余姐,你这里可还剩得有百香糕啊?”我绕到余姐身后问道。
“没了,早没了!姐儿做的百香糕何时有剩的!”余姐忙着给食盒添菜,手上动作飞快。
“那忙完这阵帮我做点儿呗,我也好拿去巴结巴结我家公子。”
搬出柳落白,余姐自然不会拒绝:“做没问题,可得等我忙完这一阵啊!”
“那肯定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放食材的柜子扫视了一圈,“哎,余姐,月桂和铃草没有了,我去帮你去库房拿点儿啊。”
“去去去,快去!”余姐侧身挺着腰,方便我拿她的腰牌,“一直在这叽叽喳喳的,真够烦的!”
腰牌到手了。
既然没头绪,便从库房查起吧。
负责库房的谢管事见着我,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六丫头今儿又赖着余姐儿做什么好吃的啊?”
“百香糕。”我靠近柜台故作神秘地小声答道,顺手将腰牌递了过去,和腰牌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个小木匣,“山里货,给玉嫂子补补身子!”
听余姐说,谢管事与夫人玉娘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奈何玉娘自幼体弱多病,平日里药吃了不少,效果却并不明显。今二人年过四十,膝下仍无所出。谢管事始终不离不弃,也誓不纳妾,成了兰香坊的一段佳话。
谢管事疑惑地打开木匣,愣了楞,随即退还回来:“六姑娘的心意老夫收下,也替贱内谢过姑娘,但这灵芝还恕我不能收。”说着,绕出柜台,对着我行了个大礼。
兰香坊库房的管事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我连忙扶起他道:“谢管事何必见外。先前听余姐提起,嫂子的病是小时候身子没养好种下的病根。这野灵芝生于灵泉旁,补气生血比普通的人参灵芝效果可要强得多!”
“这余姐,多大年纪了,怎么还什么事儿都往外说啊……”
见谢管事心里有所松动,我赶紧将木盒塞回他手里:“拿着吧,这灵芝也是我家公子的意思,算不得什么。”
直到搬出柳落白,谢管事这才没再推辞,躬身道:“公子与阿六姑娘有心,老夫在此谢过了。”说完,将木匣塞进袍袖,转身将腰牌放进身后一个同样尺寸的凹槽:“阿六姑娘去取东西吧。”
“轰——”
内门缓缓打开,一个梳着双髻的青衣小童站在门后。
谢管事将我送到门口,一字一句地嘱咐道:“青珏,阿六姑娘是贵客,好好招待。”
小童侧身垂首:“知道了,师傅。姑娘这边请。”
“小青公子,你在这儿上工多久了?”
“今年是第三年了。”小童顿了顿,“姑娘还是换个称呼吧,小的青珏。”
这小孩的口气实在老成,跟他的年龄一点儿都不相衬。但他年纪虽小,但懂得不少。无论食材药材或是其他,他都了如指掌,放置的地方也相当熟悉,偌大的库房一点儿弯路都没绕。
“月桂不能受潮,放在靠里的位置。姑娘就在此等候,我取来便是。”
“行,那就麻烦你了。对了,听余姐说近几日库房新来了一批作食材的珍稀花草,能不能让姐姐长长见识?”我努力让自己说得自然,心里却像打鼓似的“咚咚”响个不停。
青珏看了我一眼,没再言语,领着我穿过一道内门,来到一个百年梨木做的货架前。三层的货架并不高,雪瓷做成的长形匣子依次摆开,带着灵气的花草发出的莹光让瓷器的光泽温润了许多。
“芷茉、苍蔌、白芩子是前几日惠善堂差人送来的。其中最特别的便是这几株芷茉,据说花了不少力气才得来。姑娘自便,切莫走远,小的去去就来。”说完,青珏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因为封了气穴,我什么味儿都闻不到。眼见四下无人,我索性每样都拿上一点儿。如是想着,我飞快地打开匣盖,一边做贼心虚地朝四周张望,一边掏出小锦囊将这三种花草各装上一株。刚放好盖子,青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你要的东西齐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好险,好险!